苏燕跟着宫女们一同站得腿酸,也仅仅是看到了这贵女们用饭都一小口一小口的,都不怎么动筷子,连喝茶饮酒都要用袖子遮住,再用帕子擦拭本就没什么脏污的手指。
何况他们都是端庄地跪坐着,一连半个多时辰,必定是腰酸腿麻,也不见有谁因此而东倒西歪。
苏燕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只是听说今日有焰火看,才想着跟宫女们一起来长长见识,没想到吃顿饭要这么久,光是宾客们那些文绉绉的祝词,她就一句也听不明白,也不知僵站着是来做什么的。
好一会儿了,才有宾客出声,要苏燕身边的宫女去温酒。
身边熟悉的人接连走了,苏燕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眼四周的人,生怕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
正等她局促不安的时候,忽然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苏燕轻呼一声,附近的人纷纷扭头看她,似乎是在看哪个宫女这样失礼。
苏燕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站在不那么惹眼的位置,结果又一个东西砸到了她。
看到脚下滚落的葡萄,她立刻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抬起眼恼怒地搜索着罪魁祸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笑得十分放肆的人,他手上捏着一串葡萄,似乎正想再扔过来几个。
苏燕愕然地瞪着李骋,他冲她眨了眨眼,随后附在祖父身边说了几句话,又和一旁侍奉的宫人交代两句,默不作声地从席间退了出来。
李骋不知道去了何处,苏燕不想继续僵站着,又怕自己此刻走了会被徐墨怀追究。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苏燕没有立刻理会,立刻就被用力地扯了下头发。
李骋再不管她是否愿意,弯着腰抓住苏燕的手臂,将她带离了此处。
苏燕害怕动静太大,被高座之上的徐墨怀给注意到,只好强忍着不作声,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掰开李骋的双手,没好气地问:“你想做什么?”
李骋脸上的伤差不多恢复了,穿着身干练的圆领袍,腰间是正时兴的蹀躞带。比起当日灰头土脸满鼻子血的他,此刻的模样才真有几分高门出身的味道。
“你问我怎么了?”李骋扶着假山石,说道:“为了赎你花费了五百两,你估量着怎么还我,别以为进宫了就可以装作不算数。”
苏燕正揉着酸软的腰腿,听到他这句话后忍不住心虚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理直气壮地说:“你还说能救我,也没见你作数。”
李骋挑了挑眉,说道:“你骗我还有理了?”
他说着就轻浮地去拨弄苏燕的衣裳。“不是什么富商的妾侍,不是挨打吗?怎么我瞧着还挺……”好字尚未出口,苏燕腕间的伤疤和青紫淤痕露了出来。
李骋神色一凛,语气中也失了调笑的意味。
“你真的挨打了?”
苏燕尴尬地抽回手,不好告诉李骋,这是因为她反抗激烈被徐墨怀绑出来的,也有几道伤是她读书懈怠被打了板子,说挨打倒也没错……
“我要回去了,一会儿有人找不到我要受罚的。”有了周胥那一遭,苏燕现在跟外人多说几句话都提心吊胆。李骋身份尊贵,徐墨怀多半不会砍了他的手脚,受罪的人又是她自己。
李骋满心好奇,不肯就这么放她走了,伸手过去拉她,问道:“你急什么?那么多宫女还缺你一个不成?”
“我不是……”苏燕说到一半就住嘴了,她不是宫女,那她是什么。
另一边,徐墨怀正与三公说完话,侍者来禀告苏燕的事,他面上没有异样,浅笑着应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冷漠。“不用拦着,任由她去。”
他倒是想看看,苏燕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什么事儿来。
第38章
“你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宫女?”李骋不觉得一个宫女落到山匪手里,会被皇帝大费周章地救回去。
如今他的确对苏燕有几分兴趣,若她身份合适,即便是将她讨来自己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郎君问那么多做什么,总归我是宫里的人,五百两我是没法子还上的,你若真想要,就去找陛下要。”苏燕不愿理会他的缠问,说着说着就要走。
此处靠着假山,鲜少有人经过,苏燕担心宫女见不到她的人,会急着去找徐墨怀禀告,一心只想快些离开。李骋抓住苏燕的手臂,语气不知为何严肃了起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虽说我李家不是什么百年望族,却也是肱股之臣,问陛下要一个宫女不过是轻而易举。”
苏燕的脚步因为这话停顿了片刻,皱着眉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能做什么,自然是带回家疼爱的。”李骋的后院从不缺女人,苏燕却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带回去的。被祖父教训过后,他其实已经有些顾忌苏燕的身份,然而从她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出来,她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那便好解决多了。徐墨怀是有几分高傲在身上的,他绝不可能将苏燕留在身边。
苏燕现在听到这种话就觉得胸闷气短,直接转身便走,李骋还要不识趣地追上去,问道:“你怎么不搭理我了,我猜你出身不高,要是你想,我就去找陛下要个恩典,将你带走。”
她不会再信这种鬼话了。“你能有这么多本事,还会被山匪抓去一顿打?”
李骋听她提起这件事,半点不觉得羞惭,反嬉笑道:“若不是我也被捉去了,你可要跟着遭祸,兴许是老天叫我去帮你呢?”
说了这么多,苏燕的脸色的确缓和了不少,甚至心中也隐隐地犹豫过。从堂中众人的反应来看,太尉与节度使都是一等一的大官,李骋的出身显然十分了不得。徐墨怀又不是真心爱她,若是将她当做物件随手赠给哪个臣子也是正常。
若李骋开口去要,徐墨怀未必不会同意。
苏燕虽然觉着李骋也是个疯子,但从他身边逃跑总比从徐墨怀身边逃跑要轻易得多。
她犹豫的神情还是让李骋看出来了,他了然地笑笑,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一直都吃人的,而且我待妾侍都很好,从不拘着她们什么,你总不想一辈子做个伺候人的宫女吧?”
她当然不想,可她同样也不想给谁做妾侍,李骋的话她尤其不能轻信。哪日徐墨怀厌烦她了,没准儿就是丢了她去喂老虎,李骋发起疯来可是会吃人的。
苏燕不想应他,不耐烦地说:“你那么厉害那你去问陛下讨人,你能讨得来我就跟你,与我说又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主。”
李骋听出她的敷衍,也没在意,直到有宫女来寻,苏燕才跟着离开。
在宫禁之前寿宴便要结束,贺寿的焰火姗姗来迟。焰火腾空的那一刻的爆裂声震着脑子嗡嗡响,空气中漂浮着一股硫磺的气味儿,苏燕捂着耳朵去看漫天的火树银花。
在天地明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去看徐墨怀的反应,众人都仰头在看这场盛大的焰火,与身旁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唯有徐墨怀孤零零地站在那处,颀长的身形此刻让他更像一个鬼魅,好似这场为他而盛放的焰火与他最无干系。
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他忽然回过头,蹙着眉朝一处看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苏燕正疑惑着,却不想片刻后,徐墨怀的目光与她相汇,只是短暂的一瞬,他迅速地收回目光。
苏燕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好似她是什么不能看的脏东西一般,顿时也没了观赏焰火的心思。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徐墨怀最先退场,而后众人才敢携家眷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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