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中夹着刀剑击鸣之声,少年攻守自如,似乎毫不费力。
凌厉剑端飞快翻旋,挑得强盗手中的刀“咻”地飞出数米远,更将二人身上的衣服撕划出无数道口子,却未伤及皮肉。
强盗被那精湛的剑术惊得目瞪口呆,栗栗危惧,一把瘫跪在地上,面如土色,连连求饶,“小兄弟饶命,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今日且放你们二人一条性命,请二位好自为之。”少年冷漠说道,长剑当空一划,干净利落地绕过两人喉结,“嗤”的一声,完美入鞘。
旋即,二人脖子处赫然出现一道血痕,一点点往外冒着血。
那少年下手再重一分,只怕二人早已断喉而亡。
“快走!”二人惊魂未定,却很快定了下来,捂着伤处逃之夭夭。
“你们无碍吧?”云浈望向薛鱼主仆二人。
薛鱼、紫璃顺势便跪在二人面前,磕头拜谢,“请受薛鱼、紫璃一拜,谢两位救命之恩。”
“快起来,这怎使得?”罗不悔忙道。
云浈扶起狼狈的两人,淡淡一笑,“我与师父行善不是为了看你们磕头,快起来吧。”
薛鱼抬头,恰好望进少年盈盈的笑意里,不觉呆住了。
剑眉星目,清雅不凡,薛鱼暗叹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又和煦的少年,更难得的是他明明年纪尚小,却让人觉得成熟持重,心生倚赖之感。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可是与家人走散了?”罗不悔俯身问道。
看面前两个孩子单薄瘦弱,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免心生怜悯,更有些惊疑。
此事似乎另有隐情,看着不像拐带人口,也不像劫财,贼人又一副无法无天、有所依恃的样子。
想不通那贼人出于何种目的,要杀两个身无长物的髫年幼女。
薛鱼怔怔地看了一眼罗不悔,眼皮低垂,可怜巴巴。
见两人沉默,罗不悔只好又问,“你们住在哪里?”
薛鱼摇了摇头,咬着唇,一脸苍凉无措,“恩人,我......”
回去吗?不,出了薛府,谁还想回去做继续当那个命似草贱的薛家小姐?
以嫡母对她的厌恶程度,即便有大姐姐说情,她离府之事未必就顺风顺水,不如趁此天赐良机,浪迹天涯去,凭他结局是好是歹,豁出去恣意张扬地活一把,便是不枉此生了。
“恩人,我与小姐乃是珣阳薛家之人,小姐她今日陪夫人外出遭贼人掳劫,才流落此处。”紫璃道。
眼前的小姑娘称呼身旁那身着素朴的孩子为小姐,罗不悔长眉微挑,稍显震惊,连云浈都往薛鱼身上多瞧了一眼。
薛鱼轻轻按过她肩头,轻声道,“紫璃,从此刻起,我们不再是薛家之人,这外面才是我们的天地,我们另寻一种活法吧!”
是怂恿,也是鼓励。
薛鱼目光炯炯,仿若重获新生,这样的神采让紫璃忍不住也对当下处境重燃了几分信心。
不管如何,她家小姐到哪里,她便到哪里。
不过贱命一条,便挽手挣扎向前,虽不知去路,却总比留在薛家兀兀穷年、任人凌辱的好。
说完薛鱼又重新跪下,“恩人,您能否收留我们几日?待寻得去处,我们会立即离开。”
“先生,我可以帮您洗衣做饭砍柴烧火,绝不会给您添麻烦,只求您收留我们几日。”紫璃见状,也跪在罗不悔与云浈眼前,眼里尽是央求之意。
眼下她们一无盘缠,二未来得及作打算,若能先有个地方落脚,她们也能安心想想往后去处。
珣阳薛家,罗不悔备感熟悉,心中暗忖:莫不是他所知的那个薛家吧?
“为善者,天报之以福,先生,您帮帮我们吧。”薛鱼声音清柔,恳求的意味更加明显,布满薄茧的小手轻轻拉了拉罗不悔的衣角,抬起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
罗不悔下意识看向薛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她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似曾相识。
他并非心软之人,也为两个孩子言语间的恳切和目光里的坚定所触动,可不管她身世如何,遭受如何,带她们回山总归有诸多不便。
正觉为难,他转头看向徒儿云浈,不经意看到徒儿眼中的恻隐不忍,心下又有些松动。
罗不悔倾身欲先扶起她们二人,“你们两个起来吧。”
“不起,您不答应,薛鱼便不起。”薛鱼挣脱,执意跪到罗不悔答允为止。
世道险恶,她们今日遇到了行侠仗义的善人,明日未必能遇得上,更何况那少年身手不凡,可护得她们安全,现下她们一时殚痡,亟需求得几日宽缓,待她好好想想今后的去处。
拉扯之间,只听得一声物件掉落在地的轻响。
罗不悔低头,瞧见一块形状特别的玉佩,突然怔住。
薛鱼连忙拾起,拭去灰尘,却听见长者颤声问道,“可否......借我一看?”
她将玉佩小心递了过去。
罗不悔接过玉佩,粗糙的拇指反复摩挲着那枚叶子形状的玉佩,颤抖着捏住玉佩缀着的琉璃珠轻轻一转,果然,琉璃珠上刻着一个“悔”字。
这是当年他送给云茭的定情之物,不会有假!
难道眼前这位,是她的女儿?
未免太巧了......
“云茭是你的什么人?”他追问。
只觉冥冥之中有双手在牵引,将他与云茭曾经的千丝万缕,忽然又展露在他面前,让他躲无可躲。
云浈鲜少看到师父如此失礼的模样,他不知这云茭是谁,为何让他这般关切,转头去看那块玉佩。
叶形玉佩,双侧有锯齿形状,乃是碧玺材质,颜色澄青,样式并未有特别之处。
“您认识我娘?”薛鱼亦觉得惊异。
她听府里的人说过,当年她的母亲是珣阳第一楼醉梦楼的花魁娘子,曾名动京城,时过境迁多年,没想到世间竟还有人记得她。
“那她呢,可还好?”薛鱼竟是薛文与云茭之女。
罗不悔微微仰了头,既心潮澎湃却又难掩失落,他以为自己多年来已平复心潮,今日乍见故人之女却这般失态。
那年他终于放下心中执念回去寻云茭,却得知她从良嫁了人,纵痛悔万分,怒意喧天,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质问她为何转身便嫁了他人。
说到底,是他理亏。
他让云茭伤透了心,她怨了他,甘愿入薛府为妾,亦不愿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只道云茭既做了选择,无论再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已嫁人的事实,所以,他俯拾起自己那些不再有意义的情意,黯然离去,寻了一处幽谷淡薄隐居,一晃多年即逝。
“我娘已病逝多年了。”薛鱼道。
罗不悔闻此一颤,指腹不停摩挲着那块玉,哀痛难掩,怔了许久未见反应,直到云浈满脸忧色地唤了句师父......
他如梦初醒,侧过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又转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薛鱼,细微火光映照下,二人皆是眉眼清扬。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略略收敛起满脸的沧桑失意,将玉佩放回薛鱼手中,握住薛鱼冰凉的小手,“若是不愿再回薛家,便与我们一起回山上去吧。”
薛鱼欣喜抬头,望见罗不悔眼里一瞬闪逝的悲怆。
母亲与罗不悔之间的渊源,她不敢多问,只感念,母亲即便早早迁化归西,却时刻在荫庇着她。
“你若愿意,便喊我一声师父吧。”罗不悔问道。
他表情肃正,如同对云茭做出心头一诺,若薛鱼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定将其视若己出。
一旁的云浈心头微诧,朝薛鱼微微侧身提醒道,“快喊师父。”
薛鱼这才狠狠点头,“愿意愿意,师父我愿意。”
又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正式拜入门下,成为罗不悔的徒弟,云浈的师妹。
“师父!”薛鱼欢喜得几乎忘记自己方才曾差点成为强盗的刀下冤魂,又转头对着云浈喊道,“师兄!”
云浈笑得局促,被薛鱼一句甜甜的师兄喊得无所适从,可见她笑起来的模样,又觉得她甚有眼缘。
他打量起薛鱼,比他小几岁的样子,个子娇小,虽蓬头垢面,却仍看得出眉眼清秀,脸颊没有几两肉,手脚颀长,骨肉匀称,模样应该很是端正。
看起来像是受过许多苦的,却从那挺直的脊背中看出些坚韧不拔的气性。
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时,总藏着些怯懦无措,又被她刻意压下,方才她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娇俏可爱。
薛鱼叠声喊了几句师父师兄,不敢相信自己走了这样的运,不仅小命没丢,还离了薛家,顺便捡了个师父。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早些回去吧。”云浈出声提醒。
“嗯!”
命运大手一挥,划出一道无边天堑,今后几多幸,几多不幸,皆由此始,祸福难断,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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