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舒一刻也不敢再耽误,迎着冬夜寒风,径直奔向城门。
虽然知道除夕夜京中不设宵禁,城门亦允许彻夜通行,可她还是担心,若李钰春那边出意外,或那使人晕眩的药散未按期望的时辰发作......君亦止就会发觉她的企图,这城门顷刻间便会落锁。
若被困在珣阳城内,被他找到,无疑只是时间问题。
夜色下,城门巍峨耸立,云乐舒遥遥一望,见两侧均有兵士把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气上前,所幸兵士也仅仅对她例行询问,未作刁难,她道谢之后,扬起马鞭,用力一夹马腹,便离了珣阳。
照着罗盘及地图的指引,约莫跑了三个时辰,直跑得那马儿阵阵嘶鸣、疲倦不堪。
天色已泛了一丝鱼肚白,她抬头时眼前一阵眩晕。
自知奔波一夜又受了冻,恐没有体力继续跑了,才不得已找了个农户家落脚,给了银两请农家帮忙喂饱马匹、准备食物,自己便依偎着炭炉小憩了会。
农家告诉她此处是垠梁,离沪洲并不远,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沪洲、珩城、峤北、汴州,她若是快快地赶路,便能一日比一日地离他更近些了,只是不知他是否还在汴州?
她长长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总归她已似鸟雀投了林,再也没有人能管着了,便慢慢来吧。
......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承天殿中,此刻便是波浪滔天、风云盖地。
君亦止早间睁开眼便发觉身边空无一人,顿时大惊,逐宫卫将整个图璧的后宫翻了遍,亦找不到云乐舒的一丝踪迹。
他才惊觉——她又逃了。
君亦止回忆起此前与她一幕幕笑语欢声,先是肝火大动,恨得咬牙切齿,复而心凉如铁,如同心被活生生剜去了一般,空落落的。
他尚不及整理仪容,便急急唤来宫人询问。
“君上,昨日当值的本是慕梅,但她自午后便染了风寒,夫人特意开恩让她回去歇息,至今还昏睡着,故而是碧儿去替的班。”印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回禀道。
一大早发生这样的事情,饶是她随侍君亦止身边多年,亦慌了神。
碧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俯身道,“回君上,昨夜是奴婢替慕梅姐姐值的班。”
君亦止睁着猩红的眼,盯着她道,“那你来告诉朕,夫人去哪儿了?”
“奴婢扶夫人回承天殿后,服侍她梳洗完毕入了睡便一直守在外殿,待君上回来,奴婢方回了耳房,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夫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碧儿浑身抖若筛糠,却还是完整说出了原来商定的那套说辞。
君亦止揉着胀痛的眉角,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一字一句问道,“你这番话待大理寺的刑具一一推敲后再来与朕说罢,来人!送大理寺严加审问。”
碧儿闻言登时吓破了胆,随后便昏死过去。
“逐玉,你去询问昨晚守夜的宫卫,朕不信,好好一个人从承天殿出去,失了踪,竟无人知晓,岂不可笑?李怀贤,传朕旨意,命蓝玄即刻搜捕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云夫人的踪迹来!”君亦止脸色难看到极点,浑身凝满肃杀之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李怀贤想起五台山君亦止惩戒那名歹徒时的狠绝,不由得战栗了一番。
“奴才领命。”李怀贤道,方想退下却听逐玉又开了口。
“君上,除夕夜珣阳城门通行彻夜,若夫人真的出了宫,此刻或许已出了城,不如召珣阳府尹和守门卫来,确认夫人是否还在城中再行搜捕。”逐玉自腊八事件受了杖刑不过半月有余,方恢复了些便自请归位,拱手的动作仍有些僵硬,肩背上的伤恐怕还未好得彻底。
君亦止狭长的双目一合一张,方皱眉道,“朕亲自去问。”
待珣阳府尹召了城门守卫了解完情况再入宫回禀,又该虚耗多少时间,只怕她早已插了翅膀飞远了。
一路快马飞驰,君亦止与蓝玄便到了珣阳府衙处。
赵立盉没料到开年第一天,正值君臣休沐、阖家团圆之际,君亦止竟亲自上府衙来询问要事,刚接到通知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拜见君上、蓝玄将军,您要见的人,臣下已传召到场,便是这两位。”赵立盉知道此事定非同寻常,不敢怠慢,忙将昨夜守城的两位守卫引至君亦止跟前。
“朕问你们,昨夜丑时过后,可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出城?”君亦止端坐于正座,捧着新上的茶,却一口没喝。
守卫心下不安,却仍强装镇定答道,“昨夜丑时过后仅有一对中年夫妇携子出城及一名老者出城,并无其他异样。”
君亦止闻言,端着茶盏的手松了松。
蓝玄道,“这么说来,人还在城中?实在不合理,昨夜这样好的机会,夫人若真想逃,应当速速离开珣阳才对。”
君亦止眸色深邃起来,问道,“你们可记清楚了?”
守卫连忙解释道,“属下不会记错的,我们二人均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昨夜是除夕,进出城者只有寥寥数人,故而我们二人记得十分清楚,确实只有那对中年夫妇及老者出城。”
蓝玄又细细询问了那几人的外形容貌,均与云乐舒不符,正狐疑间,便听其中一名守卫缓缓道,“若是丑时之前,倒是有一人行迹堪疑。”
君亦止的目光停住了转动,只像鹰隼一般,死死盯着那守卫的脸。
守卫缓缓说来,“大约子时,有一独身男子出城,五尺的身长,身形纤细,手脚细长,身上裹了厚厚的大氅,却仍十分怕冷似的,说话时似唇齿交战,冷得直发抖,他道自己是江湖人士,因旧疾突发,急需出城寻药,属下见他一脸病容、孱弱不堪,便未多加阻拦。”
“锵”的一声,君亦止将茶杯狠狠砸落在地,茶水顿时撒了一地,众人一惊。
“君上请息怒。”赵立盉忙唤人将满地狼藉收拾了。
蓝玄还想继续确认,又问,“此人容貌如何?”
君亦止冷笑一声,与他说道,“不必问了,那必是她。”
他心中自有一种像雄鹰一样的警觉,那守卫不必把话说完,他的直觉已告诉了他答案。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君亦止忍下心中怒火,问道。
守卫战战兢兢答道,“径直往北。”
“蓝玄,你持一支精锐,以最快速度往北追寻,她单枪匹马,身子娇弱,或许跑不了太远,剩下的便交由大理寺和闲引阁去办。”君亦止吐出一口气,胸腔内的怒火只增不减。
云乐舒是子时出的城,那时宫中晚宴方散不久,他回宫时分明还看到她还在,即便她趁他睡下马上离宫,骑快马到城关亦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之久,她又怎会于子时出现在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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