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太后,自有用惯的医士,何必找她一个乡野村医。
两个太监见她人长得好看,说话还客气,虽也有心为她解惑,却苦于自己只是个传话的,并不知内情,只好说,“这小的就不知了,不过我等也好心提醒一句,白姑娘在太后娘娘面前可别说什么‘老人家’之类的词儿,太后娘娘最是忌讳的。”
云乐舒忙俯身致谢,“多谢公公提醒,我一定记在心里。”
“那白姑娘,咱们走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岳岘忽然开口说道,“我陪你去,你别怕。”
太监露出为难神色,“小殿下,太后娘娘说了,只让白姑娘一人前往,还望小殿下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奴才。”
岳岘只好又说,“御膳房马上送膳食过来了,你们两个且等一等,让她吃几口饭再去,皇祖母应该没有什么急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白姑娘今儿忙了一日都未曾好好吃饭,怕一会儿还没到福宁殿就先饿倒了,反惹父王发怒。”
太监犹豫了一会儿只好答应了,谁都知道当今太后与王上压根不亲近,王上时不时还为宋太后的私事大动肝火。
若是白姑娘因太后召见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惹出争执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上最看不惯他们这些在福宁殿伺候的阉人,指不定随手便让人拖下去打死了,前史之鉴犹在眼前,两人想起来仍是一身冷汗。
云乐舒却并不是很担心,毕竟太后是堂堂正正地请她去,又不是暗地里把她拘过去,她名义上好歹是岳暻请来的女医,且还有些私交,应该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她性命的。
御膳房的膳食送到后,岳岘便说他要回去了,走前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云乐舒后知后觉,这傻孩子不会是要去给她搬救兵吧?
用完膳,云乐舒便由那两位太监引着前去福宁殿了。
福宁殿灯火通明,殿堂门两侧各间的槛墙上装了通顶槛窗,菱花格透出灯火憧憧,里面似乎有些吵闹。
云乐舒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太监,见他们二人面上似有几分不自在。
“太后娘娘,人已带到。”
里面似乎消停了一瞬,而后又继续又奇怪的声音传出来,两个太监垂首静默,云乐舒只好安静地等在外面,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听见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请个人这么久......偏这会来......”声音充满被打搅的不悦。
槛窗上有人影走动,云乐舒最初以为是两个人,其实是三个,听到里面喊“叫她进来”,两个太监推开门,示意云乐舒自己走进去。
殿内左侧的凌空飞罩悬着樱红色绣鸳鸯戏水的帘幕,两侧的红木高几上摆了红艳艳的海棠花,虽是假的,却嗅得到花瓣上人工染上的香味。
殿中摆了一座狻猊凝翠香炉,炉中所燃香料既浓且冲,云乐舒忍不住蹙起眉来,微微屏住了呼吸。
环视殿内装饰之物,均镶金嵌宝,珠光宝气。
一应的花纹均是什么鸳鸯、鸾凤、并蒂莲、美人面之类的,连那博古架上的摆设瓶子、玉器都是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居所简直可以称得上乌烟瘴气了,怎会是一个太后住的地方,云乐舒暗自纳罕。
一只玉手拨开帘幕,云乐舒连忙跪下行礼,“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不知为何,那声音娇柔,听来有一股子媚态。
云乐舒起身,还未来得及看那宋太后是何模样,帘幕后便走出来两位衣裳凌乱的男子,一左一右地将帘幕挽起收于金钩中,然后垂首出了殿。
云乐舒才知道方才她在殿外听到的是什么污秽声响,这太后......竟然养娈宠!
她只觉自己耳根子发烫,心里怦怦直跳。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宋太后声音有些发哑,捧起桌上一个深腹窄足的斗彩花卉金杯,饮了几口水。
云乐舒依言抬头,才看到那宋太后的样子。
这......就是与顾嬷嬷同岁的宋太后吗?
她身上只穿了一个枣色常服,松松垮垮拢在身上,露出里头浅色绣着海棠春色的小衣,一头浓密的头发绾在身后,只用一支纯金的立凤金簪固定住,两侧鬓发犹湿,有些碎发垂落耳侧,与红珊瑚耳珰交缠在一起。
两弯柳眉,一双赤眸,朱唇红透,两腮似粉杏,虽看得出几分徐娘半老,却不可否认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风韵灼然,艳美娇媚。
她这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生过一个二十几岁孩子的母亲。
云乐舒心里忽然想起许多顾嬷嬷的事情来,她也是三十九岁,本该似宋太后一样美丽地老去,却被折磨成那般样子,容颜尽毁,四肢不全,百病缠身,才于人世历时三十九载,就这么离开了,老天爷何其不公......
宋太后在云乐舒脸上瞧了一会儿,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心道,难怪前阵子闹出那些事情来,连那沈妃都跑到福宁殿里来找她哭诉。
原来她儿子看上的是这么个娇俏的美人啊,这真是怪不得了。
不过岳暻后宫的琐事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只要不来打扰她取乐纵情,外面翻了天都与她无关。
为何召云乐舒过来,为的是别桩事。
宋太后捏着锦帕轻轻压在额头的细汗上,缓缓问道,“白姑娘,哀家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答来,哀家不会为难你。”
“太后娘娘请问。”云乐舒收回杂念,淡淡回道。
“你陪伴顾氏那么久,她可与你说过什么?”
云乐舒听了这话反倒是更加疑惑了,宋太后怎会突然关心顾嬷嬷与她说过什么话,她想听的答案又是什么?
“顾嬷嬷病骨支离,身体虚弱,每日仅靠针灸获得一二疏解,长长卧榻昏睡,清醒时沉默寡言,我等说话玩笑时她方附和一两句,不知太后指的是哪些话?她附和之言亦是寡寡,民女也只能勉强记得一些......”
宋太后身子往前倾了一倾,又道,“哀家再问你,她临去前曾与王上共处一室,与其交代临终之言,你可知她都说了些什么?”
云乐舒迟疑了片刻,说道,“民女不知,当时民女正好在西次间哄小殿下睡觉。顾嬷嬷在王上来之前自顾说了许久的话,王上来得很迟,那时顾嬷嬷已近油尽灯枯,民女想,她应该说不了几句话,无非只是让王上别难过之类的话罢了。”
虽不知宋太后突然询问这些有何用意,云乐舒却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尽量答得周全谨慎,可宋太后听了这话,反有些激动,差点打翻了金杯,“她说了什么话?”
云乐舒看她神色惊惶,猜测她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顾嬷嬷手里,生怕她临终前宣之于众。
云乐舒并不知哪些话里哪一句有问题,若是她将顾嬷嬷的话全说出来,恰好说中了宋太后的秘密,那宋太后定然会杀她灭口......
云乐舒冷静地想了一想,缓缓道,“顾嬷嬷说她不愿意再留在这宫里了,她想回到她的故乡。她说她早就忘了从前的事情了,她活着不过是怕王上难过,如今命数尽了,终于可以走了,她很开心......大抵都是这类的话,民女听着未觉有异,也并未转述王上。”
云乐舒余光瞥见宋太后紧紧攥着锦帕的手指放松了。
“太后娘娘,民女入宫为顾嬷嬷侍疾,不日便会向王上讨出宫的恩旨,远远离了岳国,回到图璧去,民女在此祝太后芳颜永驻,玉体安康。”
云乐舒面上挂着笑,让人看不出半分不妥。
宋太后正想说话,却听见门外一阵嘈杂,随后大门被人大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她身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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