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灯并没有穿着西装或方体制服,而是穿着最无趣的白色长袖衬衣,衬衫被一丝不苟的掖进黑色西装裤,手腕上带着皮带手表。
他明明生了一副让人引发龌龊猜想的样貌,却又打扮的像个最中规中矩不犯错的政|府老干|部。眼角微垂眸中似有缱绻多情,但宫理却觉得他会捏着烟说:宫理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啊。
甘灯向原重煜挥了挥手,原重煜点头和班主任、黑袍男子一同离开,石室内只剩下宫理和他。
宫理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听到甘灯的名字,还是从原重煜口中。他们应该挺熟的。
石室中只剩下水底从天花板上落到四面沟渠中的声音,甘灯拖着脚步走过来,对她很柔和的笑了一下。
但宫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男人跟温柔联想起来。
按理来说,宫理了解他的出身,见过他救人,拿到过他写的“谢谢”二字的纸条,她应该能感觉到这男人的善意才对。
而且这张病弱美貌的脸,也并不具备攻击性。
但宫理一直拥有动物般的本能,她能一眼看出原重煜的热情善良、柏霁之的单纯高傲,却看不出这男人的底。
她只感觉到了危险。
宫理后脊梁被人冰了一下似的,她把凳子拉过来些,推给他:“你坐吧。”
甘灯并没有推脱,但当他手撑着椅背,站直一些时,宫理才意识到他个子很高,完全可以俯视她。
宫理不太喜欢,皱着眉头往后退了退。
她鼻尖也嗅到一丝杜松的气味。甘灯坐下,黑木与金属的拐杖搭在腿间,他轻声道:“你最近借了很多春城和东盐海相关的书。”
宫理:“……你最近偷喝了很多茶叶,我只能自己买点带过去了。”
甘灯轻笑:“下次我带些好茶叶。”
这对话就跟朋友似的。
宫理觉得有点复杂。这个男人不论是气质还是他的地位,都让她倍感戒备。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那钢笔写下的两个字,想起他姐姐,又有点……难以完全提防他。
宫理:“你是怎么进入图书馆的?”
甘灯指尖抚过拐杖扶手:“几次都是门扇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每次地点都不一样。但只有两三次而已。”
看来只有在宫理进入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才跟方体建筑发生了连接,才能在甘灯面前出现门。
宫理懂了:“哦,那恐怕是你姐姐潜意识里也想见你。她的意识应该跟整个方体的意识融合在一起了,你们也算团聚了。”
甘灯指尖一紧,他无人知道的过去,却是她最早了解他的契机。
甘灯偏过头去看她。
宫理穿着印着猪头的白色睡衣,细瘦的膝盖顶起宽松的睡裤,两寸多长的白色短发上夹着可笑的发卡。她没什么肉的屁|股靠在桌沿,从兜里掏出一个机械甲虫,随手放在桌面上摆弄。
甘灯之前已经观察她一段时间了。她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而且甘灯没查到关于她身份的信息。但她全身几乎没有身为人类的部分了,这些极其精妙的仿生机械,足以以假乱真,技术高超却没留下一丝一毫的制造者信息。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手里这个……
甘灯:“你用姜丝,用保鲜袋,看来在你眼里,它是章鱼的模样吧。”
宫理看向他:“你也看得出来它是章鱼?”
甘灯没说话,只是轻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有嘴唇微勾,眼里无光,遮住下半张脸,就像那泛着些青的下垂眼依旧冷淡的盯着你。
他双手搭在拐杖上头:“命令我试试看吧。”
宫理没听过还有这种请求,她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将章鱼头戴上,她适应那种眩晕与失智感的速度越来越快,甘灯坐在椅子上,仰头直视着她双眼。
宫理露出有点恶劣的笑容,轻轻启唇道:“打屁屁。”
甘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宫理很快看到他身上亮起一丝柔和的微光,就像是他在夜城救人的那次一样。
甘灯轻笑:“看来没成功。”
宫理撇了一下嘴角,摘掉章鱼头:“是因为你的超能力,还是因为你没去过春城,我也不知道。”
甘灯:“都有。至少,你是我要找的人。来。”
他站起身,宫理忍不住抬手扶了他胳膊一下。他手肘尖尖的,像是戳在她手掌里。
甘灯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了句谢,宫理松开手,跟着他有些蹒跚歪斜的脚步,往石台的另一道出口走去。
那里与宫理进来的入口处正相对的,有一扇黑铁窄门,甘灯白的发蓝的手推开门,和宫理一起走进去。
宫理有些惊讶,门那头并非她想象中的大型办公室或神秘走廊,而是一处明显的高楼公寓里的套房。
到处堆满了不舍得扔的包装盒、老家电,墙壁有些发黄,婴儿车与堆满衣服的健身器材就在客厅里。
空气中浮着毛尘,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甘灯引着她一直往里走,走到最深处唯一朝南的书房。窗帘拉开,房间内盛满即将落日的余,桌子上铺的大块玻璃下压着许多老照片。
宫理眼睛乱看,想要从床被与书柜揣测出这公寓主人的身份,甚至在想——这是不是甘灯曾经的住所?
甘灯拉开书房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串黄铜钥匙,道:“别乱猜了。这是一个随时变化的公共出入口。你看到的各种像是透露隐私的信息,都是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人。”
他拿着钥匙,打开了回廊上的另一扇门。
公寓里被锁的门内不是什么神秘空间,就是个挺大的洗手间。只是这洗手间有点奇怪,天顶上架着一个投影仪。
甘灯拿起盥洗台上的遥控器,将投影仪打开:“把窗帘拉上。”
宫理把百叶帘合上,回过头就瞧见投影闪烁着在洗手间墙上投下一个门的形状。
门的形状从扭曲逐渐变为正常,甘灯推开了墙上本不存在的门,对宫理微微颔首。
宫理连忙两步化作一步跟上门。
宫理合上门之前,从门缝往外看一眼,只瞧见厕刚刚洗手间的场景就像是被拆开的布景,分开成一块块,翻转重组,在门即将关上之前,又变成了一处老式理发店。
甘灯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他们在一道镶嵌着银白色灯条的镀铬回廊上行走,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大型水泥立方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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