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地主陡然有种喜从天降,一下子冰天火海,一下子春暖花开,这滋味一时苦,一时甜,他还当他要卖身为奴,半辈子奋斗给他人做嫁衣。
没想到不仅身家抱住,小命保住,还得了惊天大买卖,不花一文钱,还白得三层股,这真真是……
胡地主说不出话来,抱住季希逋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兄弟啊,大兄弟,日后,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啊。你是我再世父母啊,你说向东,兄弟我就绝不向西,你说撵牛,我绝不撵养,日后我就是你的一条狗啊……”
胡地主这没脸没皮的投靠用语还真是让季希逋很是哭笑不得。
季希逋僵着脸,好好劝了胡地主几句,惹得他指天发誓又说了大段没羞没耻、恶心至极的马屁,才打发走喜得脚都飘起来的胡地主。
胡地主一走,巧儿和林熙菡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怎么收了这东西,白给他三层好处来着。”
巧儿不满至极,“像他这样的,合该让他做了奴才吃惊苦头。”
“说什么呢?小姐也是看他是个人才,最适合做些事儿,才收了去的。”惠儿看不惯巧儿这什么话都说,指着主子绝对的脾气。
“什么人才。没脸没皮,欺压百姓,不要脸也是个本事儿。”巧儿很是不屑撇嘴,道,“我可是听说他手里几百亩地至少有一半是趁着荒年从贫农手里换来的,灾难更是逼得村里的佃农卖儿卖女来着,这样的人也算人才,狗才还差不多。”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人才?”林熙菡淡淡一笑,看着契书问。
“自然是季大叔这种心地善良,见多识广的。再不然也是三棒头虎头他爹那种为人义气,管得住人的人。”巧儿想都没想答道,“总之都是忠厚本分。又有能力的人,不是胡地主这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无耻之徒。”
“那,若是遇到对眼胡这样出卖主子的下人如何处置?”林熙菡又问。
“自然打杀了去卖……”巧儿脱口而出,又欲言而止,“小姐是说三棒头容易被人情绊住。有些事儿做不了。”
“不是有些事儿做不了。而是三棒头这样的人,热血忠厚,为人傥荡,有顾恋情分道义。”林熙菡淡淡道。
“那不是正好吗?他忠厚重情,自然也对主子忠心。”虎头爹那么多优点不正好吗,怎么季大叔和小姐都皱眉。
“他重情。不代表忠心。他忠于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不代表忠于的是道义,更不代表忠于是主家。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内心舒坦,维持厚道人的形象。”
“这是什么意思?”巧儿越发不解。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往常见你是聪明的,怎么这么糊涂啊。”惠儿指着巧儿的脑袋骂道,“你没看到对眼胡犯了事儿,愧对了小姐。三棒头来求小姐,还拿人情逼着小姐。小姐拒绝了,这些日子也消极怠工了来着。”
“这不是为自己兄弟担忧吗?……”巧儿讪笑也说不过自己。
“要是真担忧,那日他狠了心,说是愿意一家妻小抵了对眼胡,小姐早就放了他了。他的厚道忠义分远近,不分善恶,打着小姐不缺金银,就厚脸皮来以资抵债,却不想承担全部,说到底是极为自私的。”
“对,小姐是不缺这些。但是凭什么他们惹了祸事,还让小姐替他们还,他们既不是小姐的父母兄弟,又是什么恩人,不过是个连奴才都算不上的不相干的人,凭什么他们背叛了主家,还让主家替他们背黑锅。主家不帮他们,让他们承担过错,就怨恨不已来着。”
“这样的厚道人虚伪得紧,还不若胡地主这样没脸没皮,贪身怕死,又唯利是图的人,至少他还知道趋利避害,为双方合作利益考虑。”
“可是若是三棒头这样的重用了,旁人一个人情,他就完全不顾主子的利益,到处拿主子的利益来卖人情,做好名声,简直是踏着主子的名声利益来成全自己,这是什么厚道人啊。”惠儿反驳道。
林熙菡点点头,到底惠儿看得清些,那日她试探了一下三棒头,说是要打杀了对眼胡,送官家,他就来求。
他嘴上说着要以工抵债,却只提对眼胡收的胡地主的好处费,半点不提桑园的损失,明明林熙菡让人放话胡地主从桑园捞了五千两银钱,他听见了还故意装作只当五百两。
只是把着主子的心态,想要收用他,正好放了对眼胡,卖人情给他。
他是个面憨心奸的。
旁人见了他这般,怕是觉得他重情义,为人厚道,兄长那般对他,他还替长兄背债务,怕是要重用他的。
林熙菡却自小被林玉煊带着常去衙门观案子,见多了,也看多了这样的手段,故才故意试探了一二。
先是放话说对眼胡送去了衙门,要送命的,村里风传,三棒头现在得用,定是来求人情的。
若是三棒头明知对眼胡的事儿至少要还上五千两银子,主家不松口,三棒头仍然愿意帮着兄长还银钱。
他就是真厚道的,林熙菡就放过二兄弟。
可是三棒头,先是故意卖弄装作不知五千银钱,只提对眼胡好处费,不说桑园损失,就有些心存不良。
林熙菡已经当面提了五千两,他还到五百两,好似林熙菡故意刁难他,他不得不无奈放弃救对眼胡。
林熙菡就知道他不是真正厚道人,而是被俗名所累的虚伪人。
更何况,这些日子,三棒头故意满村满户做出痛苦失落样,又消息怠工,好像老实人是被林熙菡这无情的主家逼迫没了办法,惹得村人对三棒头一家又同情又赞叹,对林熙菡也是暗道无情贪婪,也对对眼胡这偷卖主家东西的贼人和胡地主这个谋人私产的奸猾人大骂不已。
敢情这事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人,就三棒头这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又毫无损失的局外人倒成了最大的苦主,和大大的好人。
反而是胡地主这个大大奸诈小人,没让人林熙菡失望。
他是贪婪奸诈,粗俗无耻,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够出卖,却逼到最后也没想到谋人性命,了结了这场官司。
当然也许他是不敢,毕竟害了一个世家子,怕是没那么了结,但至少他心存畏惧,识时务。
而且对比三棒头所忠于的世人看法,这等子摸不清的虚名,还是只是贪图利润金钱的胡地主更好掌握。
虽然知道惠儿说得对,但巧儿心中还是不服,“那胡地主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更有钱有权的收买他,他怕是又会背叛了主子。”
“本来就没指望他不背叛,这世上的背叛是要看利润大小来着的。”林熙菡笑笑,“再来还有这个……”
林熙菡挥挥手,巧儿一惊,“是卖身契。”
“对,我本来就没打算收奴才,要是他按照契书老老实实地合作,我这就是张废纸。要是他不老实,就直接到衙门本案,让他做了奴籍,断了他家前程,做了对不起主家的事儿,直接打杀就完事了。”
林熙菡狡猾地笑笑,“他贪再多,谋再多,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季希逋也跟着狡猾笑笑,他本来就不喜欢胡地主这样的人,下手自然狠。
有时候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是用胡地主这样的人来的好,人都是欺善怕恶的,主子年纪小,不能坏了名声,自己又干不了。胡地主本来干的多了,现在多干一点也没什么。
“季大叔,胡地主的红契还在吗?在的话,明日里再挂些荒地在他名下,桑园还是多分些人担着好。”
林熙菡人还在林氏一族,这么多荒地滩涂不能都挂在她副契上,薛虬看着比林氏族人靠谱点,但人都有私心,也有所偏爱,要是他日为了薛家子嗣,林熙菡还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惠儿这才知道林熙菡花这么多功夫收用一个胡地主干嘛。原是给林家看的一个烟雾弹,作为一个烟雾弹,胡地主这个地主的确比一个佃农的三棒头靠谱多了。
林熙菡不会大用三棒头,也不会不用。
这小姐让巧儿和自己参与进来,怕是为了日后管事儿打算,这一想惠儿脸露出一丝羞涩。
林熙菡扭头朝她笑笑,更是让她又激动又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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