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舟斜歪在圈椅上,坐姿慵懒,桃花眼微眯着:“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等。”阮筠婷道:“你的性子,不是会装作不知的,但是现在你的能力不够,就只能等待机会,壮大自己。”
“嗯。”君兰舟小了一下,他早知道她了解他,他们的想法再一次不谋而合。
站起身,君兰舟道:“你回去吧。”
他表现的如此冷淡,是近日来一贯的。阮筠婷心下虽然无奈,可也不难过。
“我想多呆一会儿,你若是有公务处理就尽管作你的,我自己吃茶就是。”阮筠婷在小几另一侧的圈椅坐下,混不见外的拿过茶盏自行斟茶。
君兰舟很是无奈。他能拒绝阮筠婷的所有办法都用过了,偏偏她像是看不到听不到,也一点都不介意似的,现在他已经快找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死心。
站起身,君兰舟径直回了里屋。不在理会阮筠婷。
阮筠婷则是安静的坐在外间。
君兰舟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来不理会她,可她人就在外头,他总是忍不住时常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阮筠婷自然知道君兰舟的一些小动作,心下暗笑,他这样做,恐怕自我折磨要比给她的折磨多的多了。
“端阳郡主。”
正当此刻,外头有人来禀报:“徐府上除了大事,徐老夫人请郡主速速回去。”
阮筠婷闻言便是一愣,家里会有什么事要叫她回去的?
“兰舟,我先走了。”阮筠婷撂下一句话匆匆出了门。
君兰舟放下毛笔,才预备暗中跟上,突然窗棱上落了一只灰色的鸽子,各自脚上绑着一个小纸卷。
君兰舟解下字条,上头的消息让他心头巨震。
——“彭城兵败,全军覆没,百姓被屠,无一幸免。”
徐府之中一片死寂,阮筠婷急匆匆回到松龄堂,才到院子里就听见屋内传来的哭声,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老太太这样嚎啕大哭。
“风哥儿,我的风哥儿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扔下我去了啊!风哥儿!”
阮筠婷一惊,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风哥儿,去了?老太太说的风哥儿是谁?是六表哥吗?
“老祖宗,您莫要太伤心了。”是大太太哽咽着柔声安抚。
“风哥儿英勇殉国,拼到最后一人也是不投降,他是咱们徐家的骄傲啊!”二太太呜咽着。
阮筠婷再也听不下去,大步冲进了屋里,顾不得行礼,“你们说什么,你们说,六表哥,殉国?”
老太太这会子已经哭的眼睛模糊,大太太吸着鼻子抽噎着道:“彭城来了消息,南楚国余孽纠集叛军三十万围困彭城,你六表哥率领三万守军,誓死保卫全城百姓,连着大战四十五日,到最后弹尽粮绝,拼的一兵一卒不剩……彭城,全城被屠,无一幸免,你六表哥,为国捐躯……”
阮筠婷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六表哥临行前我明明提醒过他的,他才十八岁啊,怎么会死了,怎么会这么死了!不可能!我不信,老祖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老太太声泪俱下,张开手臂呜咽道:“婷儿。”
她哭的像是迷了路的孩子,阮筠两次重生都在徐家,对老太太也算了结,她最是遇事沉稳的一个人,喜怒从不挂在脸上,如今却这样哭法……
阮筠婷泪如雨下,僵硬的走到老太太身边,本想扑进她怀里,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前浮现的,是那人一身雪白短褐,大红披风,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身姿潇洒如临水御风,几个起跃到了她跟前,英气逼人的荣长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叫她一声:“阮妹妹。”赖皮的说一句:“往后你可要亲自下厨,我等着吃呢。”
这人,就这么去了?
三万守军,外加彭城所有百姓,无一幸免,徐承风战到最后,也没有扔下彭城的百姓,和他们共赴黄泉……
“我不信,我不信。”阮筠婷呆呆的坐在地上摇着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她衣襟和袖子上,“六表哥不会死的,我提醒过他要留神,他也说过会留心的。他,他……”
一口气哽在胸口,阮筠婷觉得双手手指发麻,心口绞痛的无法忍受,眼前一阵发黑。
眼看着她身子软软倒下,老太太哭的越发撑不住了。大太太忙吩咐人将阮筠婷送回静思园,二太太则是赶忙叫人去请太医,老太太这边情况也不大对。
阮筠婷被抬回了静思园,可吓坏了一屋子的下人。
外界的声音似乎都离她很远了,阮筠婷的耳朵嗡嗡直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许多信息在脑海中闪过,君兰舟曾经提醒过她,说西武国的摊子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南楚国在南边边境纠集军队的消息,皇上却将此事大事宣扬,随后拍了在南疆颇有威慑力的徐承风为彭城主帅……
难道,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皇上此举,只是为了给大梁国一个正当的开战理由?
先让徐承风到了彭城,南楚国余孽自然担心徐承风会带兵打过去,更担心大梁国皇帝会有下一步作为。徐承风在彭城守城这段时间,朝廷一定又做过什么刺激南楚国人的事,以至于南楚国人孤注一掷,带了三十万人围攻彭城。
才刚太太说,徐承风带是着三万守军,苦守了四十五日,这四十五日,难道边疆完全没有消息上报朝廷?可是,她生活在梁城,却对此事一无所知,朝廷之中也无人得知。没有补给,没有支援,那三万人在城中,和老百姓一起撑了四十五天,他们吃什么?
阮筠婷心中悲凉的无法形容,现在整个大梁国,怕是都知道了彭城被屠的消息,那三万人的亲戚族人必定悲愤异常,这件事,成功的激起了整个梁国对南楚国的仇恨,尤其是徐二老爷……
仅剩的一个儿子又一次死在战场上,徐二老爷若是领兵南征,必定会拼尽全力为徐承风,为整个彭城的百姓报仇雪恨。
皇上的计策,用的漂亮!看来他是容不下南楚国,早就起了一统天下之心!
可是,徐承风何辜?三万守军何辜?彭城的百姓何辜?
这些人,都成了皇帝的棋子,成了皇帝激起民愤的利器,成了皇帝发兵南楚的正当理由。
徐承风何等聪明,难道守城的那四十五日就没有丝毫察觉?可是他忠肝义胆,即便察觉了,也不会放弃城中百姓自己先逃走吧?还是说,他心甘情愿,成为皇帝成功路上的一块砖?
阮筠婷是流着泪睡着的,梦里,他看到徐承风穿了一身血迹斑斑的银色战甲,蓬头散发满脸血痕的缓缓走进她的卧房,脸上挂着一个潇洒的笑容,疲惫的道:“婷儿,我这就去了,往后你要好好的。”
阮筠婷挣扎着要去拉他的手,却只拉住了空荡荡的两只袖子,她心中大恸,大哭着吼道:“六表哥,你的手呢!你的手呢!”
“被砍了,不碍事的,别哭。”
“表哥,你不要死……”
“傻丫头,人总有一死的,早晚而已,你经历三生,难道还看不透生死?我的尘缘尽了,尽了。”
徐承风的声音渐渐远去,身体也渐渐模糊,消失在阮筠婷的视线中。她摇着头,不甘心的挥舞着手臂:“我不要,你不该死的!狗皇帝太狠心了,他害死你,害死所有彭城的百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
“郡主,快醒醒,郡主……”
指尖一阵刺痛,将阮筠婷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张开眼,弊端弥漫的是泛着浓烈苦味的中药味。
见阮筠婷醒了,水秋心送了口气:“婷儿。”
“水叔叔。”阮筠婷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进耳后发际。
“别哭了。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要伤了身子,逝者已矣,生者的日子还要继续。”
水秋心的声音温柔,大手抚上阮筠婷的额头,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阮筠婷坐起身,一下子扑在水秋心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呜咽着道:“他不该死的,六表哥不该死的,他是被害死的啊!”
“不要说了。”方才阮筠婷梦中呓语他已经将事情听了个七八成,现在她醒过来,仍然这样说,若被外人听了去,岂不是要惹祸上身?
“婷儿,事已至此,你在纠结下去也无益处,要想开一些。人各有命,你也没有办法啊。”
是的,她没有办法。阮筠婷委屈的抽噎,更为徐承风而难过,她提醒了他,但他仍就选择赴死,这件事,罪魁祸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害死裕王爷,如今又设计牺牲了徐承风,这样的人,怎么配活在世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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