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数日,便回了岸上,那处小岛离陆地并不算很远。
到了建州,下船后各分东西,文臻燕绥这次承了建州刺史的人情,燕绥也便默认这位拜于门下,日后自然有他的好处。商醉蝉则准备去云游,他终于得了真正的自由,自然不肯放过可以潇洒的机会。却被文臻私下偷偷拉住,两人商议了好半天,最后商醉蝉许诺稍后一步会去天京一趟。
司空昱本来应该转回天机府,但是司空凡死于海上,他必须回司空家做个交代。
季怀庆并没有死,在撞船时因为没有防护,断了双腿,由季怀远护送回季家去了,燕绥已经上书朝廷,建议由季怀远取代季怀庆的职位,驻扎黑虎海峡。
想来季家那样现实的世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断了腿的废人,放弃季怀远这样的新星。
但随即燕绥便接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尧国华昌王世子步湛,不知怎的,忽然结束了他的国子监的学习和与朝廷的谈判,直接回到了尧国,并且是连夜出行,潜行到边境之后,才让人回报,等到朝廷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朝廷和步湛的谈判,其实到此时也差不多了,约定了华昌王开放自己属地和东堂接壤的占城与东堂通商,并在华昌王属地境内靠海的城池修建码头,日后可借与东堂出海借道,盖因为那一处海域通往南洋方向,东堂想要过那条航线出行南洋各国,需要绕过明海,而从华昌王属地境内则可取直道,大大节省了人力物力。
这一条本来东堂朝廷并没有放在谈判计划中,毕竟从别国取道出海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性,但文臻提出来,说南洋有些国家,可能有一年两熟或者三熟的稻谷,有机会还是去找一找比较好,南洋的作物和、佐料、药物也颇有可取之处,开海通埠绝对对东堂有好处,皇帝便采纳了这个建议。
东堂在这个优惠力度颇大的合作当中所要付出的便是在华昌王将来起事之后予以呼应帮助,前期只需要陈兵在尧国边界就好了,如果后期战事存在波折,再商量通过云雷出兵。
本来谈判到这里也算结束了,但是皇帝听到风声说华昌王属地里找到了几处很珍贵的矿藏,祖母绿和铁矿,前者是洋外十分风行的珍贵宝石,可以和洋外换来大量的资源,后者更不要说了,是一个国家装备军队造福民生的重要矿藏。
但无论这边的谈判队伍怎么诱惑,口敞人简单的步湛在这件事上都非常嘴紧,鸿胪寺的人磨了很久,好容易有点松动了,结果步湛忽然回国了。
燕绥听见这个消息时,微微皱了皱眉。
本来父皇要把这个撬开步湛嘴的任务交给他的,结果被他悍然拒绝,出海去追文臻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估计御史台又要给他送连环十八弹劾了。
弹劾是小事,关键此事损失不小。这祖母绿和铁矿华昌王自己用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一个藩王属地,能力有限,又要准备打仗,目标只是他们尧国,对东堂不会造成影响,但是如果落到有心人手里……
文臻并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清楚这件事在其后可能付出的代价,她倒是精神振作了起来——在回京路上,她得知了一个消息,第一批出洋外找种子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种金灿灿的作物,长而饱满,洋外叫玉米。
红薯和玉米,两大王牌,早日培育推广开来,东堂将再无饿殍!
其时已经深秋,晨起路上一片白霜,这回不走水路走陆路,文臻路过一个小城陵水县时,发现当地造纸业发达,纸多种多样,其中有种白色的桐油纸,薄能透光而不透风,当即约定定制了一大批,她打算到了冬天搞一个大棚种植,改善一下东堂百姓冬天只能吃窖藏的干巴巴的白菜萝卜和各种腌菜的现状。
其实东堂早就有大棚种菜的雏形,是皇家园林造了专门的房子,上面覆盖了厚纸透光,地下掘火道,日夜以炭火升温,保持室内温暖如春,虽冬日也可吃上韭葱菜菇。但这种法子耗费巨大,很快就被清正谏官上书请求中止,后来又有以火炕、以温泉、以热水等各种方法搞出来的温室来种菜,但不管哪种,都只是达官贵人的专利,成本很高,无法推行。
这几日日夜赶路,文臻燕绥也没多少独处机会,燕绥也一反常态,没怎么找文臻,这让文臻心中微微感激,觉得香菜精果然是有进步了,这是给她时间和空间去沉淀心情。换成以往,他才不管她想什么呢。
一路奔波,她纷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后悔痛苦皆无用,终究这是唐羡之自己的选择,她没有理由迁怒任何人。
至于她和燕绥之间,经过这许多事,已经发生了变化,再回不去当初那般纯澈简单的心态,是退回原点,还是经过痛苦的蜕变再上一层楼,都需要时间的力量来选择。
这一日众人城墙前勒马,一抬头,看见头顶天京二字金光灿烂。
这一日天京城门前人流如水,一般地从容平静,人间烟火犹在,那些怒海狂涛,杀戮血腥,仿佛都已经隔世。
一路进城,虽然早已回到陆地上,但此刻到了天京,心仿佛才安定下来,这是东堂的心脏,永远跳跃着同样的节奏。
但很快文臻便觉得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尤其在她越来越接近朝臣群居的瑞康坊的时候,此时已经是午时,往日里这时候正是下朝回家的时辰,坊内外道路都人流如织,但此刻,明显很是清净,好像人都不在。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朝中发生大事,延长了朝会时间,像上次集体戒毒一样。要么就是谁家有了大事,大家一起去道贺了。还得是地位比较高的那种。
燕绥身份不同,回来就立即进宫了,此行事关重大,必须立即面陈于皇帝。
但他却并不急着走,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看着文臻。
两人这几天虽然一路同行,但是燕绥骑马文臻坐车,又有一大帮子人在,还有教导主任虎视眈眈,文臻心情又不好,因此并没有什么私下接触的机会,说得最多的就是“吃什么?吃了没?还吃吗?”
文臻半垂着眼,不接他的目光。
她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现在面临的尴尬事儿是,她马上该回哪里?
经过赐婚,她不应该再住在宜王府,该回闻府才对,可是燕绥这目光望定她,她就直觉想要分道扬镳很难。
前来迎接燕绥的小太监已经到了,不敢催促,一脸为难地站在一边。
那边雇来的马车已经到了,易人离君莫晓闻近檀扶闻老太太上车,准备先回闻府,林飞白直接先一步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去林府还是宜王府。闻老太太忽然掀开帘子,道:“阿臻,怎么还不上车?”
文臻如蒙大赦,急忙脆生生应一声,转身要走,燕绥目光缩了缩,忽然道:“你是朝廷命官,出京办事,回来第一件事就当进宫复命你忘了?”
文臻“呃”地一声,心想是这样吗?出去旅行结个婚也算出京办事?赐婚这样的事情当做任务来完成不是明摆着说朝廷用心不良吗?
然而那个太监已经在燕绥目光逼视下颤颤巍巍地道:“呃,文女官,确实也需要您在场适当补充……”
文臻翻个白眼,权大了不起啊?
权大确实了不起,她只得随着去宫里,路上经过东宫,隐约可见唢呐之声,来往客人不绝,文臻忍不住问:“太子殿下似乎有喜事?”
小太监谨慎地道:“太子殿下今日纳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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