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儿果然顺手就裹身上去了。
他凝视了一会儿,发现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安全感,睡觉喜欢贴墙。
他沉默了一会,将自己从来都横平竖直的被褥扯了扯,垫在冰冷的墙上。
然后他也躺下睡了。
月光无声走过一格格窗棂,不欲惊动这看似普通却实则极不普通的一夜。
担心了一夜的中文一大早端着洗脸水进来的时候,看见床榻的第一眼,险些把洗脸水给打翻了。
床榻上一片凌乱,燕绥睡梦中都皱着眉,随便儿抱着燕绥的腿,睡得口水湿了燕绥一大片雪白的裤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抱着鸡腿,时不时还满意地咂咂嘴。
中文:“……”
感觉即将有暴力流血事件发生!
站在他身后的德语一脸崩溃,他的关注点更多地在殿下身上——床乱成这样,腿还被抱着,殿下!居然!没!醒!
日语探头探脑,愕然道:“那小子流口水哎!”
其余几人齐齐翻个白眼。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口水问题吗?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拔腿就走以逃生,还是履行忠诚护卫职责冒死叫醒殿下?!
还没想好,燕绥睁开了眼睛。
得,走不掉了,几人绷紧了背脊。
燕绥睁开眼,难得的眼神略有些朦胧,自从出了天京,已经好些天没有过像样的睡眠了,昨晚竟然睡着了。
周身懒洋洋的舒泰感,如此久违,他恍惚间想起当年,文臻第一次睡在他身边时,也是这般的感受。
一霎间心潮微微一涌,随即感觉到,裤子湿了。
燕绥脸一黑。
自己尿床是不可能的。
那小子尿床了!
再一看,比尿床还不可忍!
口水!扒着!还在流!
万事散淡不及心的殿下,盯着那片不断扩散的口水版图,也盯着那犹自呼呼大睡拼命展示着喷香苹果脸颊的娃娃,如果目光能把人烧个洞,现在随便儿大概已经是一把宇宙间的飞灰了。
中文一脚前一脚后,已经做好了虎腿之下救娃娃的准备。
却见燕绥手指一挥。
中文弹出。
嚓地一声,燕绥的半截裤子脱离裤管,他抽出腿,随便儿的大脑袋砰一下落在床上,他终于醒了,睡眼迷蒙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线晶亮的涎水。
中文的膝盖也猛一下撞在床角上。
随便儿低头一瞧,十分不好意思地摸头,嘿嘿笑:“叔叔,对不住啦,我睡觉就爱流口水……”
燕绥:“薄荷糖好吃吗?”
随便儿:“……”
特么的流不出口水,嘴里就含了一小块没有特殊味道的薄荷糖,怎么也能被发现!
燕绥冷笑。
睡了我的人,抢了我的位,还吃了我的糖。
迟早叫你都给我吐出来。
中文泪牛满面,默默退下。
老实叔叔此刻终于明白了,在智商的鄙视链上,自己是最低端的一环。
回去疗伤罢!
一向负责殿下贴身事务的中文大总管去疗伤了,殿下却嫌弃其余几人笨手笨脚,指名要求新晋小厮随便儿伺候。
随便儿既以随便命名,自然随便得很,看上去十分荣幸地应了,表示漂亮叔叔都陪睡了,自己自然要有所报答,自己很利索地穿了衣裳,又捧了燕绥的衣裳来帮他穿,然后把衣纽系错,腰带弄反,错误不一而足。
燕绥不耐烦:“在家没学过?”
随便儿立即道歉:“对不起!学了,但是学的是穿女装,我平常都帮我娘穿的!我还会穿官……”
他立即住嘴,可不能说漏嘴。
燕绥就当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几句。
帮他娘穿衣裳?
嗯?
立即拂开随便儿的手,“去,给我端早餐。”
衣裳也不穿了,反正他要养伤,半躺在榻上看书,中文端了药膏来,“主子,该换药了。”
燕绥:“等随便儿来。”
中文:“……”
拜托。那不是您新买的小厮。
就算您看上了要用小厮,三岁这年纪您也忍心?
智商鄙视链最低端中文依旧抵抗不了天生的圣母心,提醒殿下,“主子,随便儿还要给您端早餐。”
燕绥:“还要负责喂,喂完还要负责换药,换完药还要推我去逛逛,逛完了还要做什么我再想。”
中文:“……主子,区区正当壮年,未曾退休。”
日语:“主子,您要为一个三岁的小妖精一起抛弃我们了吗?”
燕绥:“滚。”
随便儿端着早餐进来了,失宠的四大护卫泪飞顿作倾盆雨地出去了。
随便儿并无任何作妖的心,这娃娃向来有一颗审时度势的心,自从经过昨晚,便知道谁是老大,蹲在燕绥榻下,端着一碗燕窝莲子粥,专心地一口一口地喂他的僵尸叔叔。
这店家熬的粥,燕绥平常是不吃的,今日一边看着书,一边却都吃了。
中文偶然路过,透过开着的门,正看见那娃娃坐在榻边,捧着碗,仰着脸,喂得认真,时不时还吹上一吹,每一勺喂过去的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地绽放一丝甜蜜的笑意,看着燕绥的眼眸晶透如琉璃如流光飞水,光芒纯澈闪耀。
而燕绥微微俯下脸,就着勺慢慢喝粥的姿态,宁谧静好,虽然没有笑意,细看来眼神却柔和隽永。
这一幕说不出的美好,直叫中文看呆了去。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那里头随便儿收了碗,还不忘替燕绥擦了嘴,中文才恍然醒觉,只觉得脸上微绷,摸一摸脸,竟然隐约有泪痕。
他又发一阵呆,摇摇头,悄然走开。
走开时看见随便儿出来,手中的碗,竟然全空了。
中文忍不住又唏嘘,顿时没良心地决定,以后喂饭这事儿,就归随便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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