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笑得有些勉强了。
易铭在苦笑。
文狐狸又开始无孔不入地蛊惑人了。
文臻笑眯眯了。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联盟,往往都会掺杂一点男女感情或者关系,这样彼此都会觉得放心些,这件事是否真心且不论,是谁主动也不论。但西番公主和易铭之间,一定有一方有着暧昧的意思,且十有八九是暧昧老手易铭挑逗西番公主,以此给她吃定心丸,而西番公主也未必就是看上了易铭,说到底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安易铭的心罢了。
但既然有这么一层猫腻,就容不得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西番公主可不是单纯千金厉笑,文臻不信时间长了她对易铭的性别毫无疑惑,那么她今日这一番话,如果她有疑惑,她就能得到佐证;如果她一时还没怀疑易铭的性别,她也会怀疑易铭和唐羡之关系特别,继而想到别的许多……总之,只要能给敌人添堵添麻烦,文臻是不怕麻烦的。
之后易铭和西番公主之间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两人之间不着痕迹拉开了些距离,西番公主也不再装模作样地依赖易铭了,手一抬,露出了公主应有的尊贵气度,笑道:“诸位慢慢商量。”
林擎却道:“倒也不必商量。我看可行。”
西番公主刚露出喜色,燕绥却道:“可行什么?便是去你西番做王,难道我现在不是亲王?”
林擎:“你现在这个亲王有什么意思?皇帝忌惮,群臣排斥,百姓虽渐渐知你心田但总不能为你造反,又不能掌兵权,又不可握朝政,等皇帝羽翼渐丰,还不是一个迟早被磋磨死的下场?”
燕绥默然,却又道:“身为燕氏皇族,自裂国土,岂不要千夫所指,背负千古骂名?”
“你怕什么千古骂名?在你还没有千古骂名的时候,你爹主动就帮你盖上了。你为朝廷为燕氏皇族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没有人比你爹更清楚,最后呢?那一刀还不够你心冷吗?还记着燕氏皇族?我倒没发现你燕绥是这么个君子咧。”
燕绥冷笑一声,道:“燕氏欠我的帐,我自然会讨回来。但这和分裂国土是两回事。”
“嗐!又不是你割燕氏国土给西番,是西番割国土给你啊,说到底你这是开疆辟土,是为东堂争光啊!”林擎笑,“你爹汲汲营营一辈子,可没给老燕家挣回来一寸泥巴!”
西番公主微微张着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竟然这么辩论上了,有点反应不及——怎么把她准备好的劝说词都抢了?
她完全插不上话去,也用不上她插,那两人自说自话就把她想说的说完了。
燕绥不说话了,但神情并未让步,林擎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一个亲王爵位。你做你父皇底下的亲王那是血缘所系,你做西番女王底下的亲王那叫屈尊,哎,我说公主殿下,你看?”
西番公主看看燕绥,有点心痒,想说那么做王夫平起平坐成不成?一转眼看见文臻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可不是唐慕之兰旖等人,一腔蛮干之辈,情爱男人,不及大业一分,文臻此人,她当然了解充分,绝不愿意大业未成,就给自己招惹如此强敌,立即收了那一分绮念,想着这两人既然开始提条件那就是有了谈判可能,是好事,心下愉悦,便道:“一字并肩王如何?神将可为大将军王,世袭罔替。”
西番并没有一字并肩王的说法,但西番公主并不介意增设一个尊荣头衔,眼下西番刚在南齐太史阑手下大败,她弟弟皇位不稳,东堂又开始内乱,她不趁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夺了皇位,以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
林擎不置可否,却又道:“方才公主说愿意割让哪个藩来着?”
“火云藩。”
“那个不好。”林擎大摇其头,“和最近的东堂青州之间还隔着一道深谷,地形不利,难道将来立国,还要我们先把深谷填了,要我说,豚藩那位置不错……”
“林帅这话说笑了,豚藩那位置何等重要,还有我西番三大矿藏之一……”
“要么上利藩?有部分和东堂接壤……”
“上利藩地形细长,横贯半个西番,若给了你东堂,等于我半个西番敞开在你东堂面前,林帅这也未必太强人所难了……”
“或者三足藩,有一条水域相连……”
两人竟然说着说着,展开地图点点画画,对着西番舆图商讨起日后势力划分起来。易铭咳嗽,西番公主回头,易铭悠悠问道:“怎么,文大人如此人物,对此事竟也毫无意见么?”
文臻笑道:“夫唱妇随呀。”
燕绥立即看似神情平淡,但莫名就令人觉得眉目舒朗。
“这般大事,也随波逐流?”易铭笑,“听来听去,都是那两位的藩王封地,毫无文大人的安排,您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好歹在东堂,也一地封疆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呀。”文臻抱住燕绥手臂,“反正他若是一字并肩王,我也是王妃呀。在西番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比现在差啊!”
西番公主立即道:“那是自然!”
易铭微笑:“想不到文大人号称女辈枭雄,如今却忽然收心养性,甘心退居幕后,相夫教子,可喜可贺。”
西番公主眼眸一眯。
文臻笑得毫无心机:“是啊,我就是没你有上进心啊。以后这个称号就送给你啦。”
易铭:“……”
分分钟想让人掉马的人最可恶。
文臻还有更可恶的。
她目光对远处一掠,转回来,笑得更亲切了。
“哦,有件事忘记和易刺史说,厉笑啊,生了个大胖小子。”
易铭的表情忽然有了一霎空白。
西番公主正好转身看见。
“刚接到信,真为她高兴。和易人离是去年成亲的,成亲不过一月便有了孕,年底便顺顺利利生了儿子,七斤半,白白胖胖,长得像她。哎呀,真是弹指一挥间!”文臻感叹,“她成亲生产这么顺利,我真是欢喜,想来也是之前那许多年情路坎坷,老天爷补偿她,易刺史,你说是不是啊?”
易铭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出神了一阵,也笑了,“是啊。”
“是啊。终于修成正果了。易人离去长川,厉笑回京的时候,我还担心两人成不了,毕竟相隔两地,笑笑又受过伤害,我怕她走不出来,耽误了青春,就是造孽了。也是咱们的易人离争气,长川天京两地跑,两年间腿都跑细了,长川天京之间的官道地皮都被他跑掉了一层,跑到最后老厉家七个葫芦娃都帮他传信,厉老将军原本不乐意也松了口,原本天天骂女儿追男人不着家,这回亲自把伺奉榻前的女儿赶出去和男人逛街……啧啧,看,这才叫心诚,叫真心啊!”
易铭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向西番公主道:“公主,在下觉得,你们现在就商讨藩地似乎为时过早。”
林擎立即不干了:“什么话呢?不现在把条件谈好,谁敢跟你做这杀头买卖?”
……
就在林擎燕绥讨价还价,文臻不断刺激易铭转移易铭注意力的时刻,关押闻家一家人的小庙里,也开始了一场风波。
闻家人一大家子人,为了不走漏风声,全部绑了来,为此易铭特意寻了一个大祠堂,男女分开关押,祠堂内外重兵看守,祠堂四周视野一览无余,还布置了机关,总要教人无法援救。
此刻祠堂内间,女子们一片嘤嘤哭泣之声,也有人唉声叹气大骂文臻的,比如闻近香。其中坐在靠门边的一个女子,忽然抬起头来,她一看就是闻家人,有种比较疏朗的眉目,神情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她抬头看了看门口的守卫,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已经抠开了手腕上的肌肤,一道寒光一闪。
骂骂咧咧的闻近香此时骂累了,无人附和,很是悻悻,目光灼灼扫射众人,忽然一怔,又看了一遍,睁大了眼睛。
那个藏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那不是闻近檀吗!
她这个闻家人,不是早就离开闻家,一直在为文臻做事吗!
闻近檀脸上沾染了泥巴,离开闻家几年也有了些变化,闻近香一时有点不敢信,撞了撞身边一个姑娘的肩膀,悄声道:“哎,近美,你看。”
她身边是二房的一个庶女闻近美,看了一眼也一怔,闻近香道:“是不是闻近檀?是不是闻近檀?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是不是来捣乱的?”
“你悄声!”闻近美道,“近檀姐姐听说是帮真真姐姐做事,她既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潜进来救我们的!”
“啊呸!闻真真有这么好心!”闻近香吐口唾沫,“我倒觉得,这事儿蹊跷,西番公主怎么就赖咱们家不走了呢,咱们怎么就被一起绑了呢?是不是有人里应外合作祟?”
“别乱想了,里应外合不就是那个番邦公主,咱们家好吃好喝招待,她倒联合西川刺史绑了咱们去要挟真真!”
闻近香不说话,忽然眼睛一亮。
“你说,叫破这个闻近檀,拿她换咱们的自由,好不好?”
那边闻近檀并不知道姐妹俩已经发现了她,手中小刀已经割破了绳索,同时放出一串黑色的小珠子,那是妙银给她的好东西。袖子里还钻出一只火红的蚂蚁,蚂蚁的腰上系着一根火红的丝带,蚂蚁顺着柱子飞速地往屋顶上爬,屋顶上有棵挺高的秃树。蚂蚁爬到树上,丝带挂在树梢,眼神厉害的文臻应该能看见。
这边闻近香想到就做,张嘴就要喊。
闻近美忽然一肩膀将她撞倒!顺势往她嘴上一坐!
闻近香:“!!!”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守卫也惊动了闻近檀,她抬头看过来,闻近美对她使眼色,做口型:“快走!”
闻近檀手指一弹,弹出一柄极薄的匕首到她脚边,闻近美立即偷偷伸脚踩住。
闻近香在她屁股底下挣扎,呜呜声响,守卫奔过来:“做什么做什么!”
闻近檀手指又一弹,一点烟气冒出,闻近香身子立即软了。闻近美移开身子,抬头笑道:“没什么,我这姐姐啊,会犯羊癫疯。”
守卫用刀拨了拨闻近香,见她口吐白沫,真像个羊癫疯发作,只得命人把她抬到一边角落。
闻近美悄悄翻个白眼。
解气。
叫你们四房总欺负我们二房!
趁着守卫不注意,闻近檀已经滚到外间,躲在了角落里。
当初燕绥通知她随便儿安全,并告知了她之后自己的进一步计划,这计划里包括随便儿进京,包括接出文臻和之后一路北上回边关,所以闻近檀和妙银各自分配了任务,妙银进天京配合随便儿,她直接提前往边关走,她当然不会走川北西川那条路,却算着可能文臻会经过闻家,她也思乡了,便回了闻家一趟,也好等着文臻。
也是运气,她刚到闻家,就发现了西番公主还在,还发现了大批量的不明军队,她干脆悄然潜回自己原来的房间,然后当夜,就遇上了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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