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还有韩明陪同着。
韩明现在马上就是秦州市的一把手了,在外面当然也有他的官威,不过在宋家,他就算想夹一筷子鹅肉,也有一个眼神像杀鸡的儿子瞪着呢。
“你了解敦煌吗?”渡边毕竟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坐到苏向晚挪开的凳子上,颇为好奇的问狗蛋。
狗蛋把碗抱在怀里,掏出小手绢仔细擦了个嘴,才说:“并不了解。”
“可你懂得什么叫秀骨清像,那你就必须了解历史,了解北魏,而据我所知,现在的教科书里头并不讲这些东西。”
狗蛋颇为害羞的,抬头看了一下苏向晚,说:“渡边先生可能不会相信,这些,全是我妈妈讲给我们听的。”
这下不止渡边,就连韩明都诧异了:“小苏同志,你还能给孩子们讲历史?”
“历史就是故事,我只是给孩子们讲故事而已。就比如说,宋朝的时候,为什么是赵家坐江山,而杨家来保江山呢,那是因为,原本赵家和杨家的高祖都在海边打渔的时候,见海中腾起一条青龙来,赵家的高祖把自家的儿子就放到龙头上去了,杨家的高祖呢,手慢,只把儿子挂到了龙犄角上,所以,才有的宋朝,赵家座天子,杨家世代保忠。至于汉朝,也有它的历史,你们想听吗?”苏向晚笑着说。
渡边自认对于中国的历史文化,以及神话学,了解的算是很透彻了,而苏向晚的这个故事,她还真的在隐隐在某本书里翻到过。
“你这些是从哪里的书里读来的?”渡边于是又问。
苏向晚笑着说:“我奶奶讲给我听的呀,不论历史,还是野史,在中国的民间都是以故事的方式来传承的。就比如说,你出去问问,应该是个人都知道,隋唐以前的塑像以清丽飘逸为主,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人崇尚以瘦为美,从隋唐开始,塑像渐渐变的丰满,因为隋和唐的君主都有鲜卑血统,而鲜卑人,崇尚丰韵。”
这话要是一个有知识,有学问的人来说,渡边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问题是苏向晚只读过两年书啊。
火锅还在沸腾,韩明吃的满头大汗,竖起大拇指说:“我奶奶也给我讲过很多故事,要是渡边先生想听,我今天晚上讲给你听。”
虽然苏向晚也给渡边调了蘸料,但是渡边并没有吃火锅。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而更可怕的是,菜刀他妈比菜刀还厉害。
渡边再也没说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见韩明还在吃火锅,转身进了屋子,略站了片刻,突然就看到一间屋子里,放着一张工笔画,画的正是宋南溪。
画里的小姑娘穿着她军绿色的衣裳,两条辫子,双手合什,笑的跟菩萨一样。
但这,只看旁边那些凌乱的画笔什么的,显然,只是一个普通男孩子的临摹而已。
狗蛋蹬蹬蹬跑了进来,在厨房里一个个的归整着,洗着碗呢。
渡边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进去跟他聊天,聊着聊着,就发现,那孩子懂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所谦言的故事和历史,这看起内文静,内敛,羞涩的大小伙子,对于传统文化和历史,有着非常独道的见地。
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一个国家的文化和底蕴,哪怕统者阶层再不宣传,只要有人,它就不可能消亡,也不可能一个外来者懂得比本国人更多。
毕竟历史是人创造的,而非由人记录的啊。
伴随着打击的,当然还有特别深的羞愧心,她对于敦煌的见解,其实跟这个国家最普通的妇女和孩子是相当的,还谈什么大家?
“渡边先生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韩明捞了一大筷子的肉片起来,轻轻吹着说。
宋团已经吃饱了,正在擦嘴巴呢,晚上他还有训练,得出去。
他伸了伸自己年龄愈大,反而又愈瘦又结实的臂说:“看那样子是深受打击,估计她得在敦煌再呆上几年了,否则的话,她怎么好说自己懂历史,懂敦煌。”
……
苏向晚还以为,郭梅闹成那样子,总得跟自己正面交锋一下呢。
但是没想到,她除了怂着几个孩子整天出头之外,自己却躲得深深的,几乎不露面。
而且,这一回李承泽率队,把陈光荣几兄弟堵在一起给打的可不轻啊,她也是就那么悄悄的压下去了。
渡边连回国的话都没说过,直接就转道到敦煌去了。
不过据韩明说,她现在除了在窟里发掘,修复文物之外,经常还会跑到乡下去,听老太太们讲故事。还真甭说,她自己整理了一本神话故事集,然后送给狗蛋,狗蛋居然读的津津有味呢,俩人倒还成了莫逆之交。
日子要过的顺起来,那当然就挺快的。
转眼又是一年,77年的夏天,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给登到报纸上,当时,还在部队上的李承泽和苏向晚俩,就一起报名了。
冬天高考,苏向晚进考场之前,驴蛋和狗蛋俩满脸冒着青春疙瘩痘,跟谷东和吱吱,宋青山几个给她壮胆儿呢。
人李承泽在部队上,不能参加高考,但是,人家报了军科院的自主招生,也在同一时间,赴北京高考呢。
苏向晚曾经参加过一次高考,虽然紧张,但那个紧张是有度的,毕竟有经验,考完出来之后一估,就发现自己答的还不错。
不过,她就发现,原本对于自己考大学很紧张的宋青山,现在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了,而且还挺热情的,要给她参详一下,看她到时候报那所大学呢。
“你就不怕我到外地去读大学,比如清华北大,到时候你得一个人带孩子?”苏向晚说。
宋青山最近忙的,是504厂将来转为钢铁基地之后的报告,他是工科出身,擅画图,在写报告的同时,索性连规划图都来自己画。
“想去就去吧,吱吱可以跟着李逸帆,大的俩能住,把谷东给韩明,这不就了结了吗?”宋青山答的倒是很轻巧。
苏向晚莫名觉得宋青山最近瘦的有点厉害:“宋青山,你该不会有什么病吧,我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我怎么可能生病?”宋团丢了笔,站了片刻,在苏向晚看来,他有点儿局促啊。
习惯性立正,把两手只并在两侧,宋青山突然说:“你一直都知道的吧,苏向晚,我特别爱你。”
苏向晚莫名的就笑了:“当然,我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值得任何一个男人爱。你爱我,这不奇怪啊。”
宋青山深吸了口气说:“大学是要读四年。这一年多来,院子是我在整理,孩子们的衣服全是我们自己洗,你的衣服我洗,卫生也是我和孩子们轮流着来搞的,我也想好了,我等你四年,等你大学毕业之后还回咱们秦州工作,到时候你要觉得我配不上你,那我带着孩子们再求一回婚,怎么样?”
学历一直以来都不是拴住苏向晚的那根绳子,她一直以来在宋青山身边,除了必须教育孩子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跟命运抗争,争取自己要活的跟书里的不一样。
当她改变了所有孩子们的命运,现在轮到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宋青山为此而做足了准备,但不得不说,当一想象同床共枕十年不曾分开过的妻子要离开自己,到异地求学的时候,那种难过劲儿,让宋青山每每夜里想起来,都要翻身起来看看妻子,怕她出门在外不习惯,也怕她那么能干,走了之后要头也不回。
好多回,他只要一想就是突然的悲噎,这让宋青山觉得,自己都不像个男人了。
“不对,你绝对还有别的事情。”苏向晚见宋青山脸色很难看,果断又说。
宋青山确实,只是为了这个而难过,而不能自已的。
但是,活到37岁,他从来没有因为夫妻感情的事情而失态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想来想去,他突然想起件事儿来,就把自己的难过给叉开了:“你知道吗?常丽萍和刘在野居然悄悄结婚了,而且还给他生了个小闺女。”
“啊?”这回啊,轮到苏向晚大惊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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