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歉并不是因为公义或是别的合理合法的东西,只是因为那没有缘由的身份罢了。如此想来,庄叔颐只觉得那姑娘可怜极了。
“我宁愿她是来找我再吵一架的。这样我的心里反倒好受些。”庄叔颐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任那凉透的夜风吹拂她发热的脸颊。
“她可不可怜,关你什么事情呢?你自己的烦心事便够多了,何苦要自找麻烦?”杨波硬是将树屋的窗子合上了,唯留边上的一扇透气,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教庄叔颐吹冷风了的。
“可是和她的相比,我的烦恼算什么烦恼呢?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庄叔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她虽从未受冻挨饿过,但是她读过书。有些事情不需要亲身去体会,却依然可以想象,可以感同身受。
难道这世上有比压着自己的脑袋,去丢掉自己的尊严更屈辱更无奈更心酸的事情吗?大抵是没有了。
“孩童忧愁黑夜。我们虽已经不怕了,难道还会觉得他们不过是无病呻吟吗?谁的烦恼都属于他们自己,别人既替代不了,也不能否认。”杨波这番话,倒叫庄叔颐听进去了。
“你说的不错。我觉得考试可怕的时候,大人们却不觉得。在他们看来,工作、社会上比这可怕的事情多了去。可是就算我知道了这一点,我依然觉得考试是最可怕的。”
庄叔颐说到最后,竟自己被自己逗笑了起来。“因为我是学生啊,自然是任何苦难都比不上考试的。”
“恩。”杨波见她笑了,便转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看她皱着个眉头,连茶叶也忘了取,泡了半日的白水,喝的时候才发觉。
庄叔颐看了,只笑得更欢乐了。
虽然杨波早早地关了窗户,这一日夜里,吹了冷风的庄叔颐还是起了烧。
那时杨波已经回去了。大丫鬟月桂值夜的时候才发觉小姐不太对劲,上手一摸,便知道不好,烧起来了。“快去唤太太,小姐发烧了。”
“这……都这么晚了,太太睡了吧。”珍珠来得晚,只觉得月桂大题小做。这点子低烧,在她们乡下便是烧个几天也不妨事的,照样可以下地干活,还用得着惊动太太嘛。
月桂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不经事的丫头。你家里如何,我管不着。但是我是小姐的大丫鬟,你就得听我的。在这里,别说小姐是发低烧,就是小姐觉得身上痒也是大事情。”
说罢,转过头便唤了春梅。“快去喊太太,小姐烧起来了。七符,你去厨房叫你娘多烧些热水来,小姐要用。”
珍珠便傻着眼,看着一众人等慌慌张张地四处去了,然后一大帮子人涌进了这院子。
太太更是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披着一件厚衣裳,便匆匆赶了过来。后头老爷那更是慌张得不行,连鞋子都没穿好,看了便觉得像一场可乐的闹剧。
庄叔颐只觉得自己睡得有些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了众人一眼。“怎么了?已经是早上了?”
“傻丫头。”柳椒瑛本焦急得不行,现在可不被她这傻乎乎的可爱模样给逗笑了。“还早呢。你再睡会。”
“医生呢,还没来?”庄世侨离得远些,还是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才训斥道。
“就来了,就来了。老爷,您这样不行,得多穿些。”柏宇赶紧劝道。“否则我爹回来了,非得骂死我不可。”
“得了吧,你小子六岁就学会上房揭瓦,也没见你爹把你骂死。去拿吧,再给你太太多拿一床被子来,她今晚肯定要睡在这里了。”不得不说庄世侨很了解自家人。
庄叔颐烧了一夜,柳椒瑛便在这里守了一夜,寸步不肯离。庄世侨也没回房去,到这院子的东厢房里凑合了一夜。
这夫妻俩刚失了一个女儿,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少一个的。她是他们的命。若是有人想抢走她,便得跨过这俩女儿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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