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扬波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叫他恐惧的了。她总是这样,为了救别人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哪怕这是了救他,扬波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欣喜。他的心中只有万分的懊悔和煎熬。
他不能失去她,他甚至看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如果说对于榴榴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她的姓名,那么她就是他的姓氏!他所有的荣光皆加诸于此。
庄叔颐起先还在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判断和敏捷,可是当她听见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便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等等,我是小东楼主……舒尚贤……!”
直到庄叔颐听见身后的嘲弄声,才确定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只是想要将她做那该死的猎狗追捕的兔子戏耍罢了。虽然不曾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重要角色,但是庄叔颐不得不承认她失策了。
她怎么可能抵得过子弹呢?没有足够的地形遮挡,她连十米也跑不出去。庄叔颐在这一刻升起了些许懊悔的感觉。她不该那么笃定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至少她保护住了阿年。这大概也足够了。
庄叔颐被一枪打中了左腿,剧烈的疼痛如同黄昏的黑暗疯涌了上来,庄叔颐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下一秒,便又有一颗子弹射中了她的右腿。
他们像是看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一般,缓慢地开枪,像是餍足的猫玩弄它爪子下的老鼠。
她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可是好不甘心啊。她还没回去永宁,还没有向阿爹阿娘道歉,还没有,还没有再一次吃到家乡的美食……她还有一生想和阿年共度。
她不想死在这里。
黑暗和光亮在一瞬之间交替。庄叔颐穿过层层叠叠的敌人望见了阿年。他握着枪,火光照亮了庄叔颐的眼睛。“趴下,榴榴!”
庄叔颐用手护着头,毫不犹豫地趴了回去。这是全然的信赖,完全不需要怀疑和犹豫。因为这是阿年,这是救过她无数次,无所不能的阿年。庄叔颐心上的那些阴影,在这一霎那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枪声,嚎叫声,怒骂声,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庄叔颐曾经在自己的国人身上听过了许多次,这一次却是出现在敌人的身上。
扬波踏过所有倒地的敌人,拄着一只长枪,慢慢地向庄叔颐挪去,温柔地唤她。“榴榴,起来吧。我们走。”
庄叔颐抬起头,在看清他的身影的瞬间,微笑凝固在了脸上,恐惧疯狂地剪断了她所有的理智。一个倒地的日本士兵挣扎起了半身,手上的枪正瞄准着他——她的丈夫,她此生的挚爱,她所不能失去的那面旗帜!
失去,这个词在这一刻叫庄叔颐终于明白了。她以为死亡是最大的牺牲,其实并不是的;她以为被忽视被排斥的童年就是最可怕的岁月,其实并不是的;她以为自己能够为了所谓的原则、大义、姓氏付出一切,至死不渝,其实并不是的。
这世上,没有比失去他,更令她绝望的。
他是这世上所有的快乐、幸福,还有可以期许的未来。
鲜血,在胸前绽放出死亡的花朵。
庄叔颐绝望地嘶吼。
“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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