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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9年10月2日,傍晚时分。没有传递任何温度的橙红色阳光为纯白的陈设镀上一层虚伪的暖意。凌夙诚侧过身,模仿窗户形状的方形人造光源平铺在他手边的墙面上,如果动手掀开,就能轻易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墙壁。
“你别左顾右盼的回避问题。”韩越晃了晃玻璃杯里的冰块,“您得向我解释,为什么我只出了两天门,就被告知多了一个之前没见过面的队友。”
“你需要先向我解释一件事情。”凌夙诚伸手,略过高高低低排列的几瓶酒,从餐盘的角落里抽出茶壶,少有的语气不善,“你在他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是韩越还是迅速就意会了。他摆了摆手,迅速撇清关系:“关于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可啥话也没乱说呀!我绝对是反对把她塞进咱们组的,您可别反咬我一口。”
“让元岁来填补我们组内长期空缺的席位,是我提的。”不太想看韩越此刻又露出了什么揶揄的表情,凌夙诚低头喝了口茶,“但是我原本只是不太抱希望的一提,没想到他立刻就拍桌子同意了。”
“我不信,你老子那么鸡贼的人。”
“所以我才会问你私下都跟他说了什么。”凌夙诚啧了一声,一手扶额,“我刚提,他立刻一脸奇怪的表情,抹着眼睛说我终于‘长大了’,然后就一口答应了……还说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能够含着感动的泪水地吹响我和他之间破冰的号角。”
“噗——”韩越呛得咳了两声,“什、什么号角?”
“为了纪念此时此刻,他决定怀着激动而虔诚的心情满足我的这个任性的小愿望。”凌夙诚继续语气平稳的转述,“以此纪念春回大地,地久天长,长风破浪,浪子回头,头破血流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韩越撩起桌布擦了擦颠到桌面上的酒渍,“所以为什么要头破血流?”
凌夙诚叹了口气,也摆了摆手。不知道是想表达“我也不知道”,还是“我不太想承认说这话的人是我父亲”。
“他应该干脆在公园门口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如今父子重携手,日后爷俩一起走——热烈祝贺我和儿子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不是这么用的……”凌夙诚无奈地说。
“等等,所以就这样,元岁就进了我们组?”
“你没听错。”凌夙诚一字一顿地回答到。
“这,这也太……”韩越把杯里剩的酒一饮而尽,还是没憋出下半句。
“原则上来说,出自一班的毕业生是可以直接加入军队进行编组的,只要组里有空缺。”
“别别别,从您走马上任以来,也有两三届了吧。以前一组的大佬想要塞人给你,你可是一直都非暴力不合作的哦。一点风声都不透,直接从刚刚毕业的毛孩子里抓一个,塞进咱们组来——而且还是个女孩儿,还是个受怀疑中的女孩儿,还是个跟你有过私下接触的受怀疑中的女孩儿。”韩越砸吧了两下嘴,“这不太合适吧?”
“我想过了。”凌夙诚单手稳稳地给自己添了一点茶,“她跟我说的很多部分,的确是不能随便的上报的——也就等于没法用这些来为她脱罪。如果不是通过我这边直接干预,她连正常从军校毕业都成问题。”
“你现在的做法,不仅并不能解决她手边的问题,还会给她在日后的生活中埋下更多隐患。”韩越塞了两块儿干粮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完,才接着说到,“你知道捧杀吗?你的身边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呢。如果你真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心,单纯的想要帮她,就不更应该把她暴露于这个每天都面对着各方压力的环境里——哦,另外,因为她的性别,她也许还能体会到各种充满污言秽语的指指点点。没人敢挑您的不是,但是她可就是一个活着的枪把子了,难道您还要持续为她挡枪子儿不成?”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都不是出于所谓的‘爱心’才帮助她,我也并不会一时兴起随便留一个人在身边。不过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说的性别问题。”
“哈,有些人背地里的嘴脸,您大概还是不太清楚吧。”
“如果你强烈反对,这次任务之后,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噗,别了吧。你都把那个小朋友带出来了,任职的公示已经在上面转了两圈了,你当闹着玩儿呢。”
“如果你对她非常不满意,出于团队协作的考虑,我作为组长,确实有义务协调这件事情。”凌夙诚放下手中的茶杯,“但是我建议,你在这次任务后再下判断。我不认为元岁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个单纯的麻烦。”
“我倒不是担心麻烦,我的责任就是解决你创造的麻烦嘛。但是她真的可以信赖吗?”
“没有可以永远信任的人。就算是为了获得我们短期的信任,她最近也会努力做出成绩的。”
“你也不用急着解释。你老子那里都松口了,我这儿还拦着,岂不是不像话么。”韩越起身,将西装上的褶子抻平,“马上上船了,记得您今晚是给我装小弟的,低调点。”
韩越的脑袋刚探出呼唤号的舱门,船外就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弄得尾随其后的凌夙诚一顿。
韩越作为“盘古号特派”,昂首挺胸地站在前方。凌夙诚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元岁则画了点淡妆,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束腰的欧式长裙立在韩越的另一侧,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一些,倒是意外的非常有年轻女秘书的感觉。一个头发所剩无几的中年人满脸堆笑地主动上前献花,被同样主动上前的元岁得体的收下。两厢干笑半晌后,紧接着的第二个环节是韩越满面春风地握手一圈。直到所有人都例行客套了一遍,三人才正式踏入了“颛顼”的领地。
偶尔小组行动,参与到涉及与外界交涉的任务时,凌夙诚的第一要务往往是扮演好韩越的冷面保镖。元岁虽然是第一次参与,甚至是第一次与韩越见面,但是演技明显比凌夙诚要好出不少,一声“韩长官”喊得亲切自然无比。
“上次来的太匆忙,走的也火急火燎的。这次带上俩自己人,免得我一个人抗你们一桌子酒。”韩越和那个上前献花的地中海似乎还挺熟,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了一会儿,才并排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呀,这您可就是说笑啦。上次是我手下的不懂事儿,您的日程安排那么紧凑,怎么能一个二个找您喝酒呢。”中年人憨笑着在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儿上摸了一把,侧过头后却冷着脸在身边的一群跟班脸上扫过一圈,警告意味十足。
凌夙诚把在场所有人一瞬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韩越匆忙回船交接任务时,提到“颛顼”最近不显山不露水的进行了高层的大洗牌,对策组几乎名存实亡,大权完全落在了军方手里。
名义上,“颛顼”与凌夙诚所在的“盘古”同属一个联盟,却没有任何实际互相干涉的权力。即便是近年来“颛顼”的治安状况每况愈下,过于放松的内外对策使得大量危险分子得以借商业往来为名非法滞留,甚至对整个联盟的利益产生了不利影响,但“颛顼”内强有力的对策组还是如履薄冰地撑住了局面。而今天,前来接待的所谓“对策组”,一半是刚刚从军方高层退下来的老油条,另一半是跟着和稀泥的年轻面孔。这些人看着韩越的神情中,一半是带着畏惧的讨好,一半是透着阴鹜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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