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却是走了过来牵了她的手直截了当地道:“娘,我想出海去寻爹爹!”
宋知春一个怔神,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将手抽回来大怒道:“死丫头,遇着这么一点事就想躲,算是怎么回事?我几时养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那什么秦王再大,大得过王法吗?我说不让你去做妾,他还敢上门来抢不成?”
自在广州傅满仓失踪之后,宋知春就缠绵病榻整整三个月,傅百善已经很少挨娘亲的怒吼了,此时听了竟觉得颇为怀念。
她重新拉了宋知春有些干瘦的手指慢慢道:“我起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很早之前我就想去看看爹爹所说的浡泥国、苏禄国、麻剌国、满剌加国、锡兰国、真腊国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遍地都是雪白的沙滩和高大的棕榈树,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女王当政,还纳了好几个王夫在宫里服侍?”
宋知春伤心得眼泪都下来了,恨声道:“我就知道你爹把你惯野了,心也大了。别的事情可以商量,这件事没有半点余地。你手脚再利落,可那是海上,那是男人的地界,有多少海匪和强人盘踞在那些不知名的海岛上,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了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傅百善微微一笑,满脸的笃定,“我换了男装再去,我个头比好多男人都高,胸口又生得平直到现在也没怎么长肉,想来扮作男子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凭我的本事,任是谁在我的手里也讨不了好去!”
说到这里,傅百善声音蓦地变沉,“眼下我没有答应秦王的求娶,回头再去求他派人出海找寻爹爹恐怕是难上加难。我这一走一避,一来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家,二来我怕爹爹是被人所俘,我先一步找到总好过朝廷找到他!”
宋知春对于女儿的身手自是信得过的,加上她自幼生来的一把好气力,这么多年打熬下来的根骨,寻常的男人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更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箭法,怕是自家老父亲,当年的宁远守备宋四耕再世也不是其对手。唯一让人所虑的就是这是一个女儿家,年纪又颇为幼小。
傅百善看出母亲的态度已然松动,挨着母亲的身子坐下低声道:“当年在广州时一个千户为谋私利,就敢胡乱按个罪名将我爹抓入大牢关上大半个月。这秦王失了面子,明面上他是不能拿咱家怎么样,可是底下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咱家一干家财田产怕是转眼就要被人瓜分。我这一走,娘只消对外说我是为寻父出海去了,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等事情淡下来之后谁能拿我怎么样!”
抚着女儿的鬓发,宋知春不禁泪如雨下,“好孩子,是不是那裴青伤了你的心,你才想一走了之。不值得!谁年轻的时候不碰上一两个负心人,你要实在气不过,我悄悄在黑道上悬赏千两白银找人打杀了他就是了,真真用不着你如此自苦!”
傅百善一愣,接着就有些啼笑皆非,却又深为她一腔爱女情怀所感动。
默了半响才正色道:“娘,我再说一次,从前我是喜欢过裴大哥,可是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就不喜欢他了。现在我要出海去找我爹,等把人找到之后,就跟着他到处走走看看。过个一年半载之后就回来,好好地找个中意的老实男子,再生一大堆小娃娃给你带!”
宋知春狐疑地望过来,却只在女儿的眼里看到坚定和决然,终于气馁道:“从小到大你就是个有主意的,不过这件事情太大且容我好好想想。别你才出门,你爹就从哪个山疙瘩冒出来了,那就空闹一场笑话了。”
傅百善嘿嘿一声抿嘴笑道:“前几天聚味楼里过来一个商人,是刚刚从日本国回来的。陈溪知道我急于寻找爹爹,特地将人留在店里。我跟那人说了半天话就打听到一件事,日本国出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持续了近十年的内乱竟被这人给终止了。这一年多来在他们在都城大兴土木,那些工匠就包括战时的俘虏和败退一方的家奴,还有从海上掳掠过去的各国商人!”
宋知春眼前一亮,颤声问道:“你是说,你是说你爹很可能是被人抓去做苦役了?”
傅百善极其肯定地点头,“我知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觉得这是唯一且可能的解释。我爹虽说身手一般,但是寻常两三个人都拿不住他。他们的海船既然没有在海上失事,那么肯定就是被海盗或是日本国本土的军队羁押了,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局面。”
宋知春也不知道今日眼泪怎么会这么多,扬手佯装打了一下笑道:“你早就知道这事也不给我递个信儿,也不知道你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时节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了,都老胳膊老腿的。这回要是回来了,我就什么也不干天天就守着他,哪里也不准他去!”
傅百善趁机保证道:“娘,我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我一定将爹爹好好地带回来!”这世上有太多的苦累和委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要是事事都去计较抱怨那就没法过日子了,所以一切都要朝前看才有出路。
厅中一下就沉寂了。良久,才见宋知春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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