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姑娘也不好生想想,裴青人虽生得年轻俊朗些,可至今只是个五品千户。自家主子是超品的亲王,若是有遭一日能荣登大宝,她就是板上钉钉的贵妃娘娘!要是生了龙子凤孙,就是皇后凤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么简单的一笔帐,任是谁都算得清楚吧?
应旭暗自一叹,心底浮起一丝踌躇满志。
他自幼生长在红墙金瓦殿堂叠耸的皇宫内庭里,作为皇家的天潢贵胄,身边多的是阿谀奉承之人。即便在外开衙建府,在外领兵坐镇一方,吃了无数的苦头和暗亏,有时候甚至还有性命之危,却依然自信这世上的女人对自己的态度一定是趋之若鹜,而不是不屑一顾。
和府里那些女人一样,她们看中的便是这块金光闪闪的秦王招牌,有谁能拒绝得了那后面巨大的诱惑?没有谁!应旭无比笃定地想。他自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见过了草原的辽阔,见过了大海的浩翰,见过了沙漠的宽广无垠,那些金壁辉煌的所在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反而是桎梏!
对于那些茶楼小曲儿里写的什么一世一双人,应旭是嗤之以鼻的。京中权贵豪门里,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坐红拥绿。人人都说父皇对母妃情深义重,虽不是皇后却享有皇后执掌六宫的一切权利,可是即便这样也不妨害父皇近两年又纳了两个年轻的高丽妃子。
应旭有些无趣地翻着书册,越想越是没底。尚记得第一次见那姑娘时,伊人着一袭红裳,拈着一截枯枝从云雾缭绕的高高台阶上迤逦而至,宛如画中神仙一般足下无尘翩若惊鸿。要是有府中的清客在此,肯定会惊叹: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第二次就见这姑娘挽铁弓射长箭,将一干偷袭的匪类收拾得利落,那份飒爽英姿让多少男子自愧不如。隐约就在那时候,这女郎就被自己牢牢记挂在了心底,彼时自己甚至连那姑娘的名字都还不知晓。
再其后,他接到青州卫指挥使魏勉的奏报,说要为一女子请功。女子擅使弓箭,在羊角泮时竟然隔岸射杀了倭人首领,傅百善这几个字就这样跳跃着进入了自己的眼帘。初时他扼腕,好可惜,这样善战的人竟然是个女郎。而后,他好庆幸,那样善战的人竟是个女儿娇!
第三次是在那场及笄宴上,他看着那女郎穿了一件石榴红夹鱼白洋莲通袖妆花缎长罗衫,明艳得像是春日里的一团火焰,华服广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就觉得那步伐踩在了他的心尖上。这样雍容典雅的气度只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才配拥有,这样的佳人天生合该就是自己的!
应旭写了几个字后,心头笃定许多终于静了下来。
想了一下吩咐道:“府里最近怎么样?钱氏还那般闹腾吗,她那样喜欢事事掐尖的性子只怕容不得珍哥,寻个由头把她送到城外庄子上算了。除夕夜前父皇应该颁下旨意了,等回京里了你帮我再看看,侍妾里还有哪些调皮的都提醒我尽早打发了!”
曹二格眉毛一跳,连忙笑嘻嘻地应下了。没想到钱侧妃的好日子这就到头了,到时候真想好好看看这女人得知消息时的嘴脸,还复不复往日那般猖狂?
应旭说到这里便有些收不住,惬意地把玩着手中笔杆道:“白氏懦弱且无见识,是个立不起的性子。本来我扶起钱氏就是想让她们内斗,到时候一了百了,省得我看了心烦。谁曾想这钱氏看着要强,原来却是个窝里横的,全然不顶用。”
应旭无意中抬头就看见曹二格的头耷拉得跟鹌鹑一般,心里有些好笑。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罢了,白氏的身子一向不康健根本不足为虑,过个一年半载往宗人府报个暴毙就是。这件事你仔细斟酌着办,到时提醒我把她娘家那边的兄弟破格提拔两级就是了!”
他丝毫未觉察到自己话语里对白氏和钱氏的凉薄,只是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再挨些日子,等珍哥进府后就让她以王妃的身份接掌中馈,到时候她心头再大的气性也该消了。不过她人年轻只怕压不住场面,母妃派来的那几个嬷嬷就留下继续辅佐她吧!”
说到这里,应旭眼角浮起一抹掩饰不住的欢喜,“这姑娘看着沉稳,其实胆子大性子野,生下的孩儿大概也不老实。府里的几个孩子都不健壮,看来还要提前寻摸几个身家清白的媳妇子,先放在庄子上养着才好,省得到时侯手忙脚乱的……”
曹二格见主子为那位傅姑娘安排得色色周到事事俱全,这才恍然明白他竟已用情至此,一时呐呐不敢多言。
眼看着屋角计时的沙漏一点点没了,曹二格心里担着事挨了又挨。掖肩错步时忽地摸到袖里折成方胜的条子,这次猛地惊了一下。却不敢再耽误,只得踏前一步硬着头皮低声禀道:“……刚收到府里的信,说白王妃大概是有身孕了!”
应旭怔了一下,刚刚的笑意还有几丝挂在眉梢眼角,等反应过来曹二格话里的意思时,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被人无端捉弄的滔天怒意。他突地将案几上的物事扫在地上,雕了狮子滚绣球的名贵歙砚跌落在地面,浓俨的墨汁撒在上好的纸笺上,渲染出一副怪诞至极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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