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年岁日长为排進寂寞,蔡夫人每隔两年都要收上三两女弟子。此言一出,蔡家的门槛都要挤破。偏偏蔡夫人生性偏执,若她看不上的人,即便双手捧金银在前也一样不假辞色!若入了她的眼,蓬门出身也一样认真教习。
崔文宣心里又羡又妒,但是让崔文璟昨日一顿好说之后,终于明白这里不比家中随意。便捺下心思扬脸笑道:“白王妃已经答应把西山脚下的温泉庄子借予我们了,姐姐不若将蔡夫人也请来,让她点评一下这届宫选女子的文釆,岂不是甚好?”
崔文樱也有些心动,女子若是经过宫选之后,无不身价倍增。即便当时没有被赐婚勋贵,此后也是求娶者甚众。这便是彰德方夫人答应让两个孙女齐齐参加宫选的根本原因,又没什么损失还能让彰德崔氏的美名远扬,又有何乐而不为呢?
崔文樱心里已经肯了,但是不愿把话说满,“蔡夫人已经上了春秋,只怕不愿意参加这种热闹的宴请。我且先试试,只是成与不成就不敢保证了!”
崔文宣闻言大喜,扭着姐姐的胳膊道:“还是你最疼我,来前母亲还叮嘱,说你许久未与我见面,说话行事肯定要生分许多,还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淘气。如今看来,实在是她想太多了。你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有什么话偏要掖在心里?”
崔文樱看着她象雀鸟一样叽叽喳喳,心里就涌出一股莫名的难受。
那年除夕前夜,她奔波千里返回彰德。近乡情怯的她进了那处高大森重的老宅子时,心里惴惴不安。坐在抱厦里处置府中庶务的母亲看见她,脸上没有久别重逢傅喜悦,只是当着一众仆妇的面撩了眼皮淡淡道:“回来了,且歇着去吧,等我忙完再去瞧你!”
但崔文樱坐在床榻上等到月上树梢,母亲都没有过来与她说句暖心的话。十五元宵一过,刘府的姑姑就切切地派人来接她京城,她上了马车回头去看,就见母亲抱着幼妹亲热地说着什么,那种温暖的笑容是那么刺眼……
崔文宣向来有些机巧,笑嘻嘻地拉了姐姐的手道:“宫选之后,姐姐的亲事约莫就能定下了,索性就回彰德待嫁吧!我岁数还小,就由我留下来陪姑姑如何?”
崔文樱哑然失笑,“这如何使得,母亲一向爱重你,只怕也舍不得你离家许久。那日我看母亲写与姑姑的家书,足有两页纸都在叮嘱你的日常饭食起居用度。你要是留在京城,恐怕母亲一日都不得安生!”
崔文宣一张俏脸上便立时敛了笑容,扯着帕子重重地拭去唇上晕开的香膏子,冷哼道:“姐姐如何说出这样外道的话来,这京城难不成是你的?如何你留得,我却留不得?”
正在收拾笔墨的崔文樱惊住了,她八岁上头就孤身一人上京,与这幼妹相处的时日不多,委实不知是哪句话惹得她动了肝火!
崔文宣见状更是大怒,一样出自彰德崔家,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为什么姐姐就能让姑姑青眼相看?她才来几天就早早地就知悉了,看看姐姐这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比她的贵重!凭什么姐姐可以留下来养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姑姑膝下没有女孩儿吗?谁又比谁格外金贵一些不成?
两姐妹之间一时箭拔驽张,周围的丫头婆子不明究竟根本不敢出言相劝。
崔文宣见状冷笑几声,知道这里说不通了。要想留在京城,还不如亲自去相求姑姑。凭着自己的机巧和灵敏,不信不能讨得姑姑欢心!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胳膊肘有意无意地拌到笔架上搁着的羊毫笔。那笔上刚刚蘸满墨汁,啪哒一声倾在那副山水写意上,那画立时就不能瞧了。
崔文樱看着妹妹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再看着案几上几乎被毁灭殆尽的书画,心里便忽生了一阵莫名悲苦,嘤嘤地跌坐在椅上哭了起来!
隔了荷池的回廊里,刘府孙辈唯一的男丁刘知远望着哭得不能自抑的樱表姐,心头难受至极。对着身边的人喃喃问道:“红嬷嬷,你说有什么法子能将表姐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错身退一步站着的正是崔莲房的贴身陪房红罗,她不错眼地盯着暖亭里哭得梨花带雨更显妍态的年轻女孩,闻得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躬下身子恭谨答道:“要将女子留下来,那就只有两姓婚姻一途了!”
红嬷嬷是最得母亲信任的人,她的话决计是没有错的。依母亲对樱表姐的看重,只怕心底里也是如此打算的,等的大概就是自己蟾宫折桂而已。刚刚满十五岁的少年人紧抿了嘴唇,心里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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