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这才明白这些海盗根本就无意抢夺财物,他们竟然是连船只整个吞下。商人们恍然大悟之后咒骂连连,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胃口奇大的海盗。可是事情好像还远未结束,因为海盗们并没有将人放了。
很久之后,玛丽才搞清楚被这样分开的缘由。
女匪首驮龙下令,商船上所有的成年男子以一百金币为单位,向其家人索要赎金。以三个月为期限,过期就撕票。妇孺们作为人质是陆续被释放的,轮到玛丽离开时,可以清楚地看到桅杆上挂着两个白人的尸体,那是其家人没有按时送来赎金的下场。
玛丽姑娘年纪太小,下船后辨不明方向,竟然没有返回故土,而是辗转流落到岭南。当地官吏不敢自专怠慢,火速将此情形写成节略上报,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大人们在这之后,又接到好几份相似的节略,这才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傅百善倒抽一口凉气,屈指算了一下道:“那岂不是说,已经有好几条番帮的商船落在曾闵秀的手里?”裴青将人放在床榻上,从净室里倒了温水过来给她擦洗。傅百善面红耳赤的夺过湿巾,躲在帐幔里自己捣饬。
裴青也不以为忤,坐在床沿继续道:“细细算来,约有五艘番邦的商船落入曾闵秀的手里,我们收到的线报说确有此事,有几十个白人被关在山洞中,还派有重兵把守。我猜测,她之所以在手里羁押这么多的人质,一方面是为了索要钱财,另一方面怕是为了增加与朝庭谈判的筹码!”
傅百善凝眉点头,“曾闵秀虽是一介女流,可极擅审时度势,兼之为人泼辣阴狠,这倒的确是她惯常的行事风格。行事激进的同时,还随时不忘给自己留有退路,这一点又跟当初的徐直有些相像。”
卧房里大红地绣了童子戏耍纹的被褥松软洁净,帐顶悬挂的银熏球散发着阵阵暖香,裴青点头应道:“要是让她悄无声息地坐大,以后倒的确又是个祸患。偏偏她心气极高运气不好,一切如火如荼的时候,赤屿岛上偏偏起了内讧!”
裴青说起这场内讧,自己也感到很好笑。
原来曾闵秀以徐直未亡人自居,常一副蓝布青衣的贞静打扮,身边也只有粗使婆子服侍。她容貌秀丽,平日里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殊不知,男人们的劣根性里最是喜好这样的。这就好象一块肥肉放在狼群的眼前,个个都虎视眈眈,却个个都不敢先下口,因为不知道一口咬下去后会不会崩坏牙齿。
这个诡异的平衡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一个新入伙的海盗乌石二当众向曾闵秀示爱。说只要当了他的女人,他的手下帮众任其驱徒。不想这下子捅了马蜂窝,赤屿岛的三当家叶麻子首先跳了出来,说曾闵秀是赤屿岛的人。就是要改嫁也轮不到外人,所以即便是剩汤也不会让他啖一口!
两伙人就这样对峙起来,曾闵秀当机立断喝令将叶麻子拿下,又当众打了十板,说他不该引起纠纷,破坏兄弟之间的情分。这样的处理结果本没有错,攘外必先安内。谁想叶麻子自觉这回臊了面子,偏不认这个输。忍了一口气下去,后半夜却带了几个人将乌石二宰了,又连夜纠集手下开了十条船反叛出了赤屿岛。
等曾闵秀发觉时,立刻派遣帮众追捕叶麻子。不得不说,叶麻子这人自带三分好运道,船行十里的时候,海上忽然起了一阵飓风将追兵统统拦截在身后。他就带着一众船队向最近的广州都司投诚,提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再有赤屿岛海盗上岸必须先向他下跪磕头。
卧房里点了一盏三彩花鸟纹的烛台,明亮的光线照在裴青的脸上,他眼里有种势在必得的狠戾和不加掩饰的野心,“珍哥,我要利用这次机会剿除这颗毒瘤,不但要为东南沿海除了这处痼疾,还要立下让人仰慕且不可动摇的功勋!”
傅百善忽然对这样的裴青感到心痛。她想到才成亲那段时日,这人有一次像孩子一样扑倒在自己的怀里,喃喃自语:我们太弱了,在那些贵人面前我们都太弱了。
是啊,京城里那些位列朝堂的贵人轻轻一挥手,遥远的地方便会暴起三丈高的大浪。如今这个世道,若是不想受制于人,那么久只能站得更高更远,当一个能够制约别人的人。
“我帮你!”傅百善将手指与丈夫紧紧合握在一起,轻轻叹道:“我虽然不喜杀戮,但是人家将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了,我也是不愿乖乖地让人宰割的!”
裴青眼中的阴郁渐渐散去,他轻搂了妻子的肩膀,大掌摩挲着她依旧纤细的腰身,低低道:“若是老天爷要我的命,十几年前就要去了。既然让我存活了下来,那么该我得到的我一定要尽数夺回来。为了你,也为了我们日后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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