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华口中的檀郎原来是谭郎,约莫是一位姓谭的御医。在文德太子薨逝十年后,两人悄悄有了苟且。别的人就罢了,已故太子的未亡人竟然有了身孕,皇家大概是想办法遮蔽了这件丑事,却没想到今日让崔玉华自己当众喊了出来。
众人看着一片懵懂的前太子妃,又看看堂上一片漠然神情的皇帝,心底里都是一片冰凉。到底是什么缘由,让这位帝王不惜皇家颜面扫地,竟然决定当众捅破此事?再联系到方夫人的另外一位女儿崔莲房,婚前不顾廉耻与人私通生女,结果闹得一对亲生儿女差点结为夫妻……
这一波波的打击让方夫人心口上下翻涌,一口血腥气在喉咙眼迫逼而出。
她顾不得搽拭嘴角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今日的始作俑者恨恨道:“我明白了,圣人煞费苦心地安排了这一场场的好戏,就是想要我崔家人颜面扫地,永世抬不起头来是吗?只可惜崔家人世代读书人,只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唯有一根傲骨是打不断敲不弯的!”
皇帝闲闲望过来一眼,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厌弃睥睨道:“朕何须跟你绕弯子,只是不齿一向标榜自己出身世家的方夫人,一身不修何以修天下?培养的儿女尽皆是一些男盗女娼之流。可叹朕瞎了眼睛,竟把这些败絮其中的东西奉为圭皋,让彰德崔家执掌江南士林的牛耳,真真是可悲可叹!”
一边是懵懂如幼儿的长女,一边是被人揭破丑事的次女,方夫人真是一口老血又要喷出来。她强自镇定下来,“老妇是有过错,这几个女孩都是我亲自教养,因为溺爱不免有失差池。彰德崔家一向以德行服人,老妇回乡后会自请入家庙永世不再出门,以赎今日的过错!”
殿堂上的诰命夫人们再也坐不住了,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不该听的宫闱秘事,有些时候好奇心是会杀死人的。于是,一位年纪颇大的宗室夫人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告退。皇帝无可无不可地应允了,接着告退的人越发多起来。片刻前熙攘的大殿就剩下与皇家关系紧密的寥寥数人。
皇帝面对节节败退的敌人并没有心软,而是又抛出一片锋利刀箭。
他敛了眉目慢慢俯下身子道:“方夫人的长子崔翰总是你丈夫亲自教养的吧,外界传他谦顺知礼宽容待人。可是据朕所知,二十年前你的这三个儿女联手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夫人你一向运筹帷幄智计过人,朕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皇帝喉咙里发出一阵呵呵冷笑,“只是最后你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你的预期,竟然变得不受控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救得了这个就救不了那个,手心手背难以取舍,这里头的滋味只怕不好受吧!”
二十年前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张皇后心头一跳,与寿宁侯府的张老夫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知道彼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夫人强自镇定,抿紧下颌道:“老妇不知圣人所指何事?”
皇帝手一挥,乾清宫总管太监阮吉祥便递上厚厚一叠文书。他摩挲着几乎泛黄的纸张,缓缓道:“二十年前文德太子意外薨逝,皇后失去了一个儿子,王朝失去一个储君,朕失去了一个培养了多年的太子,总得有人给朕一个交代!”
站在末尾的刘泰安本就心头有鬼,听闻此言吓得双膝一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刘肃双眼一闭,终于知道自己矫诏圣旨后皇帝由始至终为什么不杀自己了,原来所有的根结都在这里藏着呢!
皇帝看都未看他们一眼,拈起几页纸继续道:“逼得太子自尽身亡的就是这三封书信,看起来是太子写与刘泰安的妻子郑氏的亲笔所书。言辞缠绵情意深重,让人不禁感叹这二人竟然有缘无分,一对有情人生生被迫各自嫁娶!”
“献上这三封信件的人就是刘泰安本人,他说他不敢擅专,特特请朕来处理此事。朕为给大家一个交代,特特将郑璃连夜唤进宫来亲自过问,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性情刚烈,竟愿意以死证太子的清白。那时她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面对死亡毫无惧色。朕最后问她还有什么心愿,她说此生此世惟愿与刘泰安不复相见!”
众人神情各有所思没有言语,刘泰安股若颤栗口不敢言。
皇帝狠狠捶在桌案上大怒道:“这便罢了,朕却不知在位多年的皇宫竟然像市井之地一样,郑璃身亡的消息不过半天就传至太子的耳中。若非有心人故意泄露不实消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太子怎么会激愤之下饮鸩毒自尽,连一句解释的话语都不屑留下,空留一对伤心的父母。”
“朕费尽心血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太子,他是什么样的品行朕一清二楚。怎么会跟已经嫁做人妇的表妹有牵扯,所以这信上面的字朕一个都不相信。那么问题就在这里,照这个婢女红罗所述,元和七年的三月,崔莲房你到底得到哪路神仙的点化,竟然可以提前预知刘泰安的妻子郑氏会没有好下场?”
崔莲房简直如坠地狱,一重复一重的噩梦永远没有尽头,委顿在地哆嗦着双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做梦都想不到二十年前已然尘封故土的往事竟然会被人重新翻出来,证据确凿连些许反驳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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