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的教室里,阮红军捏笔答题,第一次没有在考场上睡觉。
答完题考完试,他耐心等了一天的考试成绩。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关心自己的考试成绩。
以前他觉得,傻帽才会费劲学习,才会在意那没有用的破分数。
拿到打了分的试卷以后,他半天没有说话。
***
阮溪自己也要考试,每次考试她都是当成自我摸底,并让阮洁利用每一场考试锻炼临场发挥,因为她基本没有经历过什么考试,心理素质需要锻炼。
阮洁上学期因为是刚上学,每次考试都紧张,紧张起来后脑子发蒙,也就考个四十五分。而锻炼了一个学期下来,现在已经能冷静答题考到九十多分。
阮溪一直觉得阮洁的智商没有问题,虽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但只要踏实肯努力,学习成绩不会差。这一次的考试成绩,自然也证实了阮洁的水平。
看着阮洁考的分数,阮溪觉得她明年应对高考应该问题不大。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虽然报名的人有很多,但其实真正有知识储备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中竞争力强一点是老三届,也就是六六、六七、六八三届初高中毕业生。
因为那时候大革命还没有开始,他们是完整地上完了学的。但他们毕业早,距离高考恢复已有十年,十年不碰课本,高考恢复后只不过复习一个月而已。
剩下那些在十年期间上初中上高中的,那基本都是在混日子,学校不注重知识教学,学生里也没什么人学习,这些人里能考上大学的更少。
基础都没有的这些,复习一个月根本没用,只能是去当炮灰。
而且阮溪知道,第一年的高考试卷很简单,对于她和阮洁这种没日没夜学习的来说,只要不是考试的时候发挥失常或者缺考,上个大学是完全没问题的。
最让阮溪放心的一点是,阮洁自己很愿意学习。大概因为实在也没别的事可以做出存在感来,而她在学习中找到了成就感,所以就越发入迷了。
因为今天阮洁这次考试考得好,放学的时候阮溪便带她去小卖部,买了几块奶糖奖励给她。然后她买的时候想到阮红军,便有备无患多买了几块装身上。
阮洁收到了奖励开心得不行,跟阮溪说:“下次我要考一百分!”
装着奶糖回到家,阮溪和阮洁还没进门,便被阮红军给拦在了大门上。
阮红军又开始出洋相了,偷了阮长富的旧军装出来穿,头上戴着解放帽,脚上踩着懒汉鞋,单手撑门单脚着地,另一只腿搭在落地的腿上,脚尖着地。
浑身上下就两个字——耍酷!
阮溪和阮洁站在门口,无语地看他一阵。
然后他也没说话,另一只手忽从身后拿出来。
他手里握着几张披红试卷,得意地看着阮溪说:“我!全都及格了!”
听到这话,阮溪眸子一亮,“是吗?”
说着她伸手过去接他手里的试卷,拿过来看一看,果然全部都及格了,虽然每一门都是卡着及格线,最多也就多出来两分。
阮溪看完笑起来,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奶糖,往阮红军面前一送,“我就知道你能行,给你买的,算是这次的奖励。下次考得好,还有更好的奖励。”
阮红军看到吃的眼亮,直接伸手接过去。
这时候叶秋雯和阮秋阳回来,阮秋阳暗暗白阮溪阮洁和阮红军一眼,直接从她们身边过去进屋。阮红军偷偷伸脚过去,差点把阮秋阳绊个狗啃泥。
阮秋阳趔趄一下站稳,回头就骂他:“阮红军你要死啊!我看你又皮痒欠揍了,偷穿爸爸的衣服,看爸爸回来我不告诉他抽你!”
阮红军冲她做鬼脸,“好像我怕你似的。”
眼见着两人又要打起来,叶秋雯一把把阮秋阳拉走了。
阮溪没管叶秋雯和阮秋阳,把试卷还给阮红军,还是跟他说:“再接再厉。”
说完话三人一起进屋,各回各的房间,等着晚饭好了吃饭。
阮红军自己并不觉得考试成绩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相反还影响他混世大魔王的脸面,所以他除了跟阮溪阮洁显摆了一下,没有再跟别人说。
当然了,因为也只有阮溪在意。
***
阮长富外派已有五个月,家里其他人都很开心,都希望他再在外面多呆几个月,唯有冯秀英盼着他早一点回来。因为他不在,家里什么都她管,实在吃力。
尤其阮红军和阮溪带着阮洁阮秋月根本不服她管,把她当空气,还把她说的话当放屁,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感觉很憋屈很难受。
这样又盼了半个月,阮长富总算如她所愿回来了。
阮长富是下午三四点钟到的家,吉普车停在家门口。冯秀英接了他进门,然后立马去副食店买了鱼肉回来,晚上在家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为他接风洗尘。
本来阮红军今天还很高兴的,但到家看到阮长富,他瞬间又蔫吧了。
阮长富看到他就瞪着眼,“怎么?不欢迎老子回来?”
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他,看到他不兴奋就算了,还丧眉耷眼的,找抽呢!
阮红军听这话连忙龇牙扬眉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难看,对阮长富说:“我高兴着呢,都快想死您了,每天我都问我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阮长富哼一声白他一眼,“你当我傻是吧?”
阮红军立马不笑了,嘀咕道:“您可真难伺候,不高兴不行,高兴了也不行。”
阮长富没再多揪着他,等到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坐下来,他直接一句话问家里所有孩子:“我这几个月不在,你们在家都有没有惹妈妈生气?”
阮秋阳开口就道:“阮红军和人打架把头打破了。”
阮红军立马出声解释:“那都过去很长时间了,我这两个月可老实了。”
阮长富不相信,“你说说你这两个月有多老实。”
阮红军道:“不信你问三哥,我每天晚上回来都写作业,之前期中考试,我每门都及格了。”
阮长富越发不敢相信了,“真的假的?”
叶帆在旁边点头道:“真的,我教了他不少。”
为了证明自己这两个月真的表现好没惹事,阮红军立马起身回屋,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几张试卷,往阮长富面前一拍道:“你看看,这是铁打的证据!”
阮长富半信半疑拿起试卷来看,看完卷面和分数,他笑起来道:“不错啊,你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这次表现确实不错,应该表扬。”
阮红军得意地坐下来,冲阮秋阳又做了个鬼脸。
阮秋阳嗤一声道:“有什么用。”
阮长富听到这话不高兴,看向她说:“至少能说明你五弟确实把时间和心思花在别的事上,没有出去鬼混惹事,你说说你期中考考了几分?”
阮秋阳低下头不说话了。
阮红军又道:“爸你这问得就很讲究,不是问十几分,也不是问几十分,而是问几分。虽说分数确实没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但也能从侧面说明一点事情,比如说智商的人蠢的人,她就只能考个几分。”
阮秋阳听完这话气得咬牙,冲阮红军道:“阮!红!军!你给我闭嘴!”
阮红军嘚瑟,“有本事你打我啊!”
“别闹。”
阮长富一句话,让阮秋阳把嘴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其他人没什么事,说的话倒也不多。
***
阮长富一路折腾回来很累了,吃完饭没做别的事,很快就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却没有补觉,而是很早就起来了,并且吃了早饭就要走。
冯秀英问他:“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忙,今天还是星期天,不在家里休息一天吗?”
阮长富道:“有事要处理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不想在家多休息休息,可也得有时间休息才行啊。
阮长富没跟她多说,收拾一番便走了。
因为忙,中午也没回来吃饭。
吃完午饭以后,阮秋月在自己的房间小憩了一会。起来后她便去了阮溪阮洁的房间里,站在向阳的窗口晒着太阳做了一会伸展运动,拉伸筋骨。
做着的时候,从窗户里看到叶秋雯下楼走了。
于是她回头小声说一句:“叶秋雯又单独出去了。”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事,她出门一般会带着阮秋阳一起。而她每次单独自己一个人出门,都会仔细打扮一下,明显就能看出来和平时不大一样。
阮洁说:“她胆子可真大,大伯都回来了。”
阮溪看着书道:“阮长富走了五个半月,家里没人管她,把她胆子养大了。今天阮长富不是也没在家嘛,到单位加班去了,她当然要出去了。热恋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阮秋月做完了伸展运动,回来到书桌边坐下来。
她翻开作业本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事上这么奋不顾身,我不理解。”
阮溪笑着道:“那是你还小,不懂爱情。”
阮秋月哼一声,“我长大了我也不会为一个男人这样。”
阮溪阮洁和阮秋月并不羡慕叶秋雯能拥有这样热烈燃烧的爱情,她们说几句也就没再说了,把心思收起来看书学习,用知识燃烧自己。
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到窗外浅浅的风声。
闹钟的指针在哒哒转动。
快到四点钟的时候,阮溪阮洁和阮秋月放下笔合起书本,打算出去溜一圈放松一下。学习时间太长脖子疼脑子也累,需要出去透口气休息一下。
然三人刚到楼下准备出门,忽见阮红军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回来,不仅跌跌撞撞地跑,嘴里还一直嚷着:“妈妈妈……糟了糟了糟了……完了完了完了……”
看着好像发生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阮溪阮洁和阮秋月有点疑惑,便就没再出去,而是折回身跟在阮红军身后,和他一起去到厨房。
冯秀英正在厨房包饺子,看到阮红军这样,只问:“怎么了?”
阮红军扶着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人说,大姐……不是……叶秋雯,叶秋雯被居委会的小脚老太太给抓到了……都打电话到学校和我爸单位了!”
冯秀英听到这话蓦地一怔,手里包一半的饺子掉到面板上。
这年代的居委会都是由老头老太太组成的,权力空前的大,可以说什么都能管,比警察的权力范围还广。哪怕看到男女单独走在路上,都能上去盘问两句。
这些老太太们每天没别的事,就戴着红袖章到处转悠抓那些不干好事的。
阮红军急道:“你发什么愣呀!你快去看看啊!”
冯秀英反应过来了,连围裙也来不及摘,连忙去推自行车出门。
阮红军追在她自行车后面跑,“你知道在哪个居委会吗?你带着我呀!”
阮溪阮洁和阮秋月跟到大门口,看着阮红军跳上冯秀英的车,半天回过头来彼此对视一眼。
眨眨眼,阮秋月犹疑着说:“不会是……被抓到了吧?”
阮洁也眨着眼,“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阮溪:“看来真的是要颜面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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