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的面容苍老,脸上都是细密的皱纹,眼窝深陷,下颌处的肌肤有些松弛下垂着,受病魔的困扰,以往睿智的目光现在有些空茫,只是偶尔闪过的一缕精光,仍然摄人心魄,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老人左耳里塞着一个银白色的微型助听器,上下打量了我半晌,才艰难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示意两人坐下,有些吃力地道:“好……好……来了……就好。”
我捉住宋嘉琪的那只冰凉的右手,轻轻拉了拉,宋嘉琪不自然地笑了笑,也随着我坐在沙发上,可她此刻仍然没有从惊悸中回过神来,心里跳得厉害,转头望了我一眼,见他面色坦然,这才稍微定了定神,如雕塑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在孙茂财的帮助下,王老吃力地挪动下身体,斜靠在枕头上,慈祥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个小辈,口齿不清地吐出十几个音符来,孙茂财盯着他的口型,轻声解释道:“泉少,王老说你的鼻子以上和他长得最像,尤其是眼睛,下颌长得像妈妈。”
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话,但眼角已经有些湿润,勉强控制住情绪,我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王老,你要多休息,我相信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王老嘴唇颤动几下,费力地点了点头,神色上有些疲倦,却拿手指着宋嘉琪,嘴唇蠕动几下,孙茂财轻声地道:“王老说,你女朋友很漂亮,很好。”
宋嘉琪羞惭惭地低下头去,拿手摆弄着衣角,心里却是复杂到了极点,到了现在,她虽依然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但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这种震撼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脑子里乱乱的。
王老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他艰难地把目光转向我,努力地吐出几个字来:“好……好……工作。”
我微笑着站起身子道:“一定,王老,您不要太伤神了,马上就要动手术了,要保证休息。”
王老笑了笑,轻轻点头,孙茂财便把被角掖了掖,三人在老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手把房门,转头向病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却见老人费力地举起手来,向我挥了挥,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陡然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赶忙也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好后,那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才轻轻丢下了笔,缓缓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凝视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身后,王老喘.息半晌,艰难地道:“泽奉……恨……我吗?”
京城市委书记王泽奉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关上房门,摘下口罩,脱下大褂,转身坐到床边,双手捧着那只枯枝般皱褶的手掌,沉着声道:“爸,那是为了政治,王家的每个人都要懂得牺牲,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可……可我……后……悔了……”
说完这几个字,老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眼角却流下一颗浑浊的泪珠。
晚上八点半,病房里站满了人,王家人都神情严峻地站在屋子里,默默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只有两个顽皮的孩子浑然未觉,手里拿着玩具,在床边跑来跑去,玩得正高兴,在他们的世界里,还没有生死离别的这个概念,更加不会明白,假如王老今晚辞世,那对王家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对龙凤胎,是长孙王佑轩的儿女,平时很得王老的宠爱,王老半倚在床边,笑眯眯地望着一对曾孙,王泽奉与孙茂财分别站在病床两边,肃穆的表情中透着淡淡的伤感,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那两个不更事的孩子外,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这极有可能是最后的诀别。
几分钟之后,王老把目光从两个曾孙身上移开,在人群中慢慢扫过,目光落在一个穿着深黑色西服,气度不凡的青年人身上,注视良久,嘴角颤动几下,王泽奉明白父亲的心意,忙拿手指了指,年轻人便分开人群,含泪走了过去,半跪在床边,这个年轻人是王泽奉的第三子,也是王老最钟爱的孙子王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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