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人从来不用他做衣服，除了老西儿……”

“寇老西儿，哈哈哈。”王总监估计最近在听《杨家将》，说完了意识到自己没绷住嘴，有点折绵永面子，马上正经说道：“郭探长，恁（你）继续。”

“总座英明，就是寇老西儿他们家乡人，还他妈越有钱越用褡裢做衣服穿。”

“钱多了烧的，前儿个去晋阳饭庄子吃饭，听说这帮开票号的把手里真银子全换买老毛子的银圆，也不怕将来老毛子一革命，不认账。”哪儿哪儿都有怂崔。

“恒利、恒和、恒兴、恒源东家最近找俺也白话介细儿（这事儿），俺没答应，那老毛子的银圆卷擦尻子纸一样么，赶明个儿恁那个仨黄儿尼呱啦（沙皇尼古拉）一下台，哭个屁的了，找谁要去？”在最严肃的会议上任意跑题儿，有时候是当领导的一种特权享受，王治馨瞧着众警察一个个认真笔记的样子心想：“个样儿吧，这个也记？记细么（记什么）？一个个真事似的，定是在笔记本上瞎划拉。”

“扯远了，恁（你）接下说。”

“我说哪儿了？”郭丕南一懵怔，赶紧翻本子。

“为什么只有山西人穿褡裢布。”李四一直认真在听，这时候提醒郭探长。

“不是所有山西人，而只是特有钱的。”郭探长感激地看了眼李四，认真补充道：“这话得从阎少保主政山西开始聊。”

“前朝那个由尚书升晋协办大学士的阎敬铭？”王治馨点点头，然后在座上就偷偷乐。

“总座好记性，就是前朝那个不叫老慈禧重修清漪园遭革职的阎大人。”

“噢？这老达淫（大人）还这硬骨头？俺记得他是因为那个《不气歌》，‘他人气来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下病来无人替……不气不气真不气’。哈哈，有一年，他让李莲英个将包（张狂）当殿骂一顿，没敢吱声，回去弄这么个歌……那年咱赵总长念给俺们这帮弟兄听，大家伙儿就乐，总长说这歌真好，每次上殿见着李莲英那个巴拉头，心中这么一念：‘倘若生气中他计’……嘿，介（这）心里边可老好了。俺当时是没有上殿见皇上的资格，就是最后这一句：‘不气不气真不气’。哈哈……俺每次背到这，就乐他妈不行个逼养的，哈哈，恁（你）想老阎个样儿，撅个腚趴那块最后写这句儿：‘不气不气真不气！’哈哈……还是他妈生气，哈哈。”

开会警察们品阶低，听王总监讲这高层轶事大家伙都挺来劲儿，比听案情过瘾，众警察想到这当朝一品让个内侍骂得一脸狗血，屁也不放回家强压怒火写这么个歌，确是有趣儿，合着官当太大也不舒坦，哈哈痛快。

“俺请总长抄给俺，俺全背下来，官道上混，护官符介细，哈哈，就是他妈人人都没气没囊了有点，要不最后大清完蛋操的了。现在听你一说，似乎是俺们错会这阎大人了，他还真是个汉子，敢顶老太后！？”

“是，真顶，革职也顶！这位老大人一生尚节俭，听说老太后拿军费修圆明园就真生气了，死顶！谁骂也不好使。主政山西时他身体力行，愣是穿一身最便宜的褡裢布做的官服到任，同时下严令，晋省官员凡有敢穿绫罗绸缎者，罚捐饷济灾。”

“结果他娘的，山西大大小小的官都改穿褡裢布做的衣裳了？！”王治馨觉得不难猜，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自己不也这德性么。

“对，官员亲属，还有和官往来的富商一时蔚然成风，弄得最便宜的褡裢布一时买空，齁老贵齁老贵。”看总监听得津津有味，郭探长点上了烟斗继续说：“有一次，一个下属官员穿身绸缎官服拜见阎大人，他一看就怒了，你怎么这么奢侈，还穿绫罗绸缎！那个官儿当时就哭了，大人，下官太穷了，实在穿不起褡裢布。”

郭丕南一会儿阎大人，一会儿下级僚吏，学得有模有样儿。警察们实在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后来山西有钱人都成了风俗习惯，穿褡裢布，显示身份。可是到了在京城当然得应咱们京城习惯，所以外罩绸缎内衬褡裢布，两不耽误。”

“您推断，死的人是山西人。”李四没跟着故事跑，问到了点上。

“八九不离十，别地方人谁穿这个？”郭丕南合上本子。

“我那组查各处武馆，没有报少了人。”另一组探长没有太多发现。

“我带人查江湖下处，这帮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登记也马里马虎，总座您下个令，我带上枪把他们全铲平了。”警察怂崔恨恨。

大龙暗自偷乐，自己亲有体会，估计怂崔他们也没少挨下处掌柜的撅。

“洋行这里只有大宗的出货记录，但是人家不给，说想要就去找地检厅开搜查令……总座，给洋人办事儿的懂法，不好糊弄。”哈巴儿也简单汇报了一下。怂崔、哈巴两人的侦探风格皆属于有困难，我没辙，看着办。

最后轮到绵永汇报访察结果，他不慌不忙从包里拿出一支无头儿的断箭。李四心头立刻就是一阵窃喜，但是绵永并不交给他，而是对着王治馨说道：“总座，厅里的弟兄真是辛苦啊，您老一声令下，所有人抛家舍业，是马不停蹄，各个胡同，挨家敲门查访，我对他们讲，谁也不许怠惰，必须认真执行王总的命令，我把他们分成四大片十六个组……”

“恁（你）辛苦，快把介（这）玩意儿给李警长。”王治馨显然不耐烦绵永自夸式的唠叨。

绵永像猛地醒悟过来这里还有个人叫李四，马上“热情”地把断箭递过去。李四兴冲冲接过来瞅了瞅，马上又眉头紧锁。

“怎么样？李警长，瞅出细么（什么）了木有（没有）？”

李四走上前指着箭杆上一片刀刮的地方：“目前还不好说，我得把箭带上请教一位大神！”

“李警长，咱们这么多弟兄为你找这破箭杆儿，能不能透露透露？好歹都是一个探组的。”警察怂崔话里含着牢骚同时又透着遮不住的好奇，打上次开会看李四和王总监两个人明一嘴暗一嘴地聊这箭杆，怂崔心里就很是嫉妒。

李四抬起头看了看总监王治馨，王治馨冲李四点了点头：“李警察，学（说）一学（说），大架合（大家伙）也明白明白，往后办事也更清爽。”

“遵命，总座。”李四心说：这可是你们让我长篇大论的，中午，耽误了上伙房羊肉汆儿的锅挑儿（刚出锅的面），甭他妈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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