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青青，山鬼喑喑，江南倦客登临，多少豪雄，几许消沉。

众人正凝神听时，门口外值宿“收口子”的绕海架梁脚祝况一声断喝：“什么人？”

“合吾，我们是岭南问樵门的，走迷了道，远见灯光寻来，投个宿头。”回答得很沉稳，院子里范英明听了一皱眉，“合吾？他们怎么知道看门的是镖局子？大家仔细了。”众人唰地起立。

头陀正撮了簸箕熟炭过来，他把炭续入火盆，走到门口：“阿弥陀佛，哪路的神仙呐？”

外面人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在马灯中三个人影来到门口。

“咱们迷路了，会冻绥在这荒郊野外，大师傅与个方便。”三个人和门口三个镖局武师傅保持着距离。

“我这里住着镖局师傅，不嫌弃进来吧。”头陀依然是地主人的派头。

“不嫌，不嫌，有个热乎地方留条活命足矣，哈哈。”三个人抬腿进了院门。

地方是人家头陀的，主人邀请了，自己再怎么着也是客人，镖局众人只得看着问樵门三个人进了院子。打头的冲里面众镖局武师一拱手：“问樵门，缘樵寻谷，宓劳，这两位是我师弟，廖佳琪，简璋。”

范英明也还了一礼：“京师李氏镖局，范英明。”

“铁别子，久仰啦。”三个人往前又凑了凑。

“既是江湖中人，不必见外，一起烤火如何？”众武师把围坐的圈子让出三个缺口，三个人只得插入了进来，被范英明等六人两两隔开而坐。那宓劳四处看了看，尤其在院中两辆轿厢的大车多驻了两眼，又环顾了一下两廊六合位的武师傅，紧接着似乎无意地摸了摸屁股下坐着的兽皮，然后暗暗点点头。

头陀道：“你三位可曾吃饭？我这里有供果糖饼，取来大家一起宵夜如何？”

“哈哈，大师傅，你那饼子的糖比不得我南省厚重，我们带了赶脚的糖粽、咸粽你可尝尝？”说着从身上背囊中取出几个粽子。

“嘿嘿，你那南省糖齁甜得要死，我克化不动。”头陀没伸手，那人又冲范师傅他们比了比，范英明道：“我们刚刚吃完，多谢美意了。”

“可惜。”宓劳剥了竹叶，自顾吃起来。一股老粽叶裹着糯米香撩得王五爷着实有些馋。

“你那粽子背了一路时间久了，咱这锅里有汤泡馕，兄台要不要来一碗？”那头陀半真半假说道。

“不用恁麻烦，都是行脚赶路的口粮，能饱肚子便可，挑拣则甚？”问樵门的那个叫廖佳琪的回了头陀。

“咱们南边省的，从小吃米习惯，吃面就要死人了啦。”问樵门另一叫简璋的看师兄的回答有些愣，找补了一句免得尴尬。

“北省的烤馕锅盔，南省的粽子，呵呵，都是行军的口粮啊，没有咱屈大夫传下的这粽子，南省如何禁得过你们这北路五省的打？”问樵门三人吃得很是香甜。

“何以见得？”范英明见问樵门不吃头陀的供果，头陀不吃问樵门的粽子，倒松了口气闲扯地问道：“粽子是你南省端午美食，纪念三闾大夫，怎么说又抗得北省的打？”

“你只知其一不知道其二，天下人都道屈大夫受冤投了汨罗江，众人为保他尸身，往江中投粽子喂鱼可是？”

“着哇。”王五爷来了兴致：“南省端午包粽子，赛龙舟为了纪念屈原大夫国人尽知。”

“你北省打来，锅盔一背，肉干一坨，骑在马上便可一路吃喝杀将过来，逃时也是如此，进也快，去也快；我南省却要背米行军，埋锅煮饭，进也慢，去也慢，这仗如何打得？”

“所以这饭提前煮好，用蜜饯了，用粽叶裹了，防它腐坏，事前包好备着，战时人人背上，就像咱们北省兵丁背着锅盔打仗，南省兵背着粽子，省却了埋锅煮饭的麻烦，追得也快去得也疾，妙啊，没想到屈原大夫是个兵家。”王五爷念叨得兴奋，便伸手取了个粽子。

他身边坐着闪地儿泼脚巴喀多济劈手一把抢了过来：“吃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它是这等好东西，留下明天路上慢慢吃。”

王五再不好意思拿了，于是安稳坐着听讲。

那宓劳看着巴喀多济把粽子揣到怀里笑了笑：“秦灭六国，不许天下人整军备武，南人便借怀念屈原大夫包粽子备军粮，赛龙舟练阵法，最后终于灭了强秦。”宓劳说完，只专心吃粽子再不讲话。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简璋的问樵门人先吃完了，装作起身解手，绕到轿厢车后，似乎要避开众人目光的样子，一旁闪地儿泼脚巴喀多济马上起身提了马灯跟过去：“夜黑，仔细崴脚。”

那简璋比划着站了一会儿，作势还用二指捏住抖了抖然后尴尬一笑：“你照妖镜似的举个灯，尿不出来了。”

众人哄笑。

“你问樵门立派好像不太久？”范英明故意岔个话头。

“噢，我们从山西过去的。”宓劳把手上粘着的糯米在皮子上抹了抹：“那年叫嵩山派差点灭了门，后来令狐师祖接了掌门……”

“噢，这么说你们渊源于桓山派？”

“哈哈，开花散叶。”宓劳笑了笑。

“那么贵派江湖闻名的独门钩头刀是源于桓山派的‘万花剑法’？佩服佩服。”

“呵呵，见笑见笑。”

“这么一说我就了然了，当年，初见贵派高手使用时，就隐隐觉得你们把刺的力量反着用了，刺和带是同一股力道。”范英明点点头。

“众位这趟镖是奔哪里啊？”宓劳显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张北附近。”

“巧了，我们也是去那里，相伴如何？”

“这，不合江湖的规矩啊。”范英明直话直说。

中国人讲，君子防患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江湖初识便和镖局同行，荒唐了些。

“噢，恕我考虑不周，我就是想结个伴儿好有个照应。”宓劳尴尬地笑了笑。

“他日有缘北京相聚，定当携手同游。”范英明算是一点缝儿也没给宓劳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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