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通融则个。”
“没办法,规定。”
“你们车上运的什么啊,有违禁品没?”官长身边一个副官长模样的人问范英明。
范英明赶紧回答:“不敢,皆是瓷器,药材……”
“前几日打土匪,兄弟们受伤不少,你卖与我们一车如何?”副官长明显敲竹杠。范英明在木杆后沉思了片刻拱了拱手:“军爷有所不知,我们是镖局子,不似那行脚的商户,多一车少一车无非多赚少赚的,镖局子凭的是头上这牌子,在北京答应了人家多少车就得送到多少车,差不得的,军爷们多见谅,我们回转去开路条儿吧。”
“哼哼,好啊,舍命不舍财的玩意儿,军爷们在这里等你。”
范英明回马,冲车队喊了声“海里寻针”,这是范师傅他们的暗语,本来车队排头车的是绕海架梁脚祝况,最后一辆车是虎贲握腿单一铁。如果遇到情况需要后队变前队,范师傅便喊“海里寻针”,如果再改回来便喊“定海神针”。
今次范英明下了口令,整个车队变更方向,但见游击巡护在左队的高音宝、王五、巴喀多济,还有右队施公展、倪选、倪晃一齐跳下马,一人一辆大车,以手挽缰,各自与赶车的祝况、麻刚、麻强、汲井泉、嵇淞然、单一铁配合,第一辆左转,第二辆右转,第三辆又左转……以此类推互相错开,各不相扰迅速将牲口扳转回头,车队立刻便调转了方向,在那设卡的兵丁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远去。
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回首望不到那些设卡子的兵丁了,范英明点首叫住了在前队作趟子手的白文明和冯莫存:“得绕个道儿。”
“不回榆林堡开路条儿啦?大镖头。”冯莫存问。
“里外都是一伙子人,进了堡子等于进了人家的口袋,咱们得绕行天漠了。”
“听大镖头的。”
“冯师傅还认得道儿?”
“放心大镖头,蒙着眼也走不迷糊。”冯莫存在马上笑了。
“猴儿。”
“您吩咐!大镖头。”现在后队护尾的抹眉八臂灵猴朗嘎大声响应。
“查查带的水够不够。”
“得令!”
严静姝彻底不烧了,自封了弼马温,把个奔宵当个宠物狗般惯着,天天拉出去遛,李四爷留下的肉干儿,只一天便让严静姝全讨好了这厮,然后自己掏钱在堡子里市集上又买了一大包。那畜牲驮着严静姝四处溜达时,你一口我一口地嚼,奔宵这废物“军汉”算是平生遇到了个红颜知己。早、中、晚定点儿闹槽,招呼严静姝出去玩儿,严静姝把画画的傢伙什儿全让奔宵驮了,整天画得个乐不思归。魏荮安大爷挺个大肚子只陪着逛了一天,便霎时间又回忆起了自己原是个国民警察,应该回署勤政才是正道。
桥东怡安街,各种铺子,招幌在风中飘啊摇的,各样各色,绝不整齐划一,能吸引住你一个一个随着风看下去,闲着心思猜这招幌子旗下的铺子,内里应是个什么个性的去处。
严静姝找了个茶馆把奔宵栓了,自己坐在茶馆露天的棚子里画画。
远处,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吵闹的声音把严静姝的注意力招了过去,孩子是个小男孩儿,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岁,不知耍了什么把戏,惹恼了女子,男孩儿身手虽然敏捷,但不知那女子使了个什么法儿,一下便擒了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就势坐在地上踢跶双脚,“哭”个不休,气得那女子一把甩脱了小男孩儿,别过脸不理他……
严静姝细看这女子,见她外罩藏青中式坎肩,里面是白底儿蜡染青花蔓枝的棉袄,挺拔的脖子让她显得与众不同……土气,没腰身的棉袄裹在她身上反倒益发催生了叫人心疼的想法。
这个女子以前见过。
严静姝回忆起第一次带奔宵出来写生时遇见的那个偷糖油饼的女人,后来她还送了自己一张,口感香甜至今难忘。
小男孩儿见女人别过脸不理自己,于是翻身又跑掉了,引得女人又起急地追,那男孩居然一边跑一边“咯咯咯”的笑,气得后面跑的女人边追边抹眼泪儿……然后两个人一拐便从严静姝视野消失了。严静姝又安心画画儿,可是心里不知为什么多了份惦记。
似乎有某种感应,忽地,那男孩儿又从严静姝身后的两个店铺的小夹道儿里闪出,好奇地歪头看了眼画画的她,然后往前又跑,只两三步,严静姝前面两个店铺夹缝里,那个女人忽地闪出,一把抓住了小男孩儿,揪着他便在屁股上高举轻落地拍打了两下。
男孩儿终于被捉,反而开心得什么似的往女人怀里钻,铃儿似的笑声伴着女人气恼地训斥:“真不听话,气死我了。”她打了两下便意识到周围有人,抬头飞快用眼一扫,发现身周只有严静姝和一匹马……严静姝明显感觉到了她对四周的紧张与戒备。
“山里孩子,没见过热闹。”女人似乎说给严静姝听。
严静姝从兜里掏出一把肉干递给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忽地收了笑,紧张的仰头看女人,女人这才拿眼细打量严静姝,片刻,她似乎也回忆起了上次情景“你的马也吃糖饼的”女人小小的乐了。
“我那马,让警察审了好几天,幸亏它不会讲话。”严静姝成心逗,那女人脸上飞过一丝不好意思,她避开严静姝的眼睛,低下头对男孩说:“这个姐姐给的可以吃,她吃过你娘亲的糖油饼。”小男孩听了,迟疑地接过严静姝递过来的肉干,“我还要吃糖油饼。”
“不是说过每年过生日才吃的?忘啦?”女人爱怜地把男孩胸前挂着的一个竹刚卯摆正,这竹刚卯六面刻着字,一面有皮似枣红,其它五面已经润化如黄玉般好看。
“快,谢谢姐姐,咱们回。”女人摇了摇男孩握着自己的手。
男孩儿并不向严静姝道谢,小手一扭,又从女人手里挣脱了出去,捧着肉干瞬间又跑没了影儿,女人局促不安地冲严静姝点了个头,叹了口气:“唉,不应该带他下山。”疾步又追了上去……
四下平静了,严静姝在自己的画稿上刚刚做好天际线、地平线,延长线、消失线……并把街上的铺子按比例关系用方块代表,一个一个在图上摆对位置,接下来,她准备把一个个或买或卖或逛的人物也填写进去……在不远处,一家卖甜酒铺子的墙边,一个汉子手托个海碗,一脚直立,另一只脚则蜷起向后蹬着墙,他后背自然舒服地贴靠着墙,正吃着碗里的热甜酒。粗麻布作面儿,羊毛为里衬,中式对襟袍褂,头上裹着暗红色头巾,十字绳绊交叉过胸背,在腰间化作束腰,余出的绳子头在右胯上挽了个花儿,晃荡在腰旁,煞是英武。
那汉子吸引住了严静姝的目光,严静姝飞快在画稿上方留作天空的地方为他画了个速写。
红头巾的汉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严静姝在一眼一眼地观察自己,于是仰脖把甜酒喝下,把碗还回店家,转身离开……
严静姝凭记忆继续勾画,在画中早已勾好轮廓的甜酒铺子相应位置,略略用笔勾了个人形,然后开始按实物描写甜酒铺的细节……画完了这一切,她满意的一眼铺子实物,一眼自己的画稿,来回比对检查调整……忽地,在汉子刚才站着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江湖标记,位置正好是刚刚那个汉子后脚蹬着墙的地方,而那个图形就是被李四爷和胖警察两人称作“老营”汛警的标记……
奔宵发现自己被利用了,本以为严静姝带自己出来溜达,哪想到把自己做个驮东西的马,然后就拴在这里傻站着,这里站着还不如回客栈站着清静,一念及此,这畜牲便耍开了憨惫的脾性儿,在拴它的桩边踢踏咆哮,招引的路人纷纷往这里望,把个暗中观察临摹芸芸众生的严静姝倒弄成了被众生芸芸窥视了。于是恼恨地解了缰绳拉起了奔宵,“片刻不消停,再这样把你交给胖警察。”说完便要上马。泼皮听严静姝威胁说,要把自己交给那扬言“炖汤”的胖子,更加来气,拱背扬蹄儿,就是不让严静姝骑。
闹市中一个小女子与一匹黑漆劣马斗法,众人乐得看稀奇,羞得严静姝低头一拉缰绳,牵着奔宵赶紧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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