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把茶沏好、端上,两人都不说话了。
休,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树叶。
呃,他把孙茯苓找过来是为了……?
贺灵川搓搓手,打破奇怪的尴尬:“现在该做什么?”
孙茯苓把手里厚厚一本书“啪”一声放到板凳上:“这是古今两种文字的对照范本,你都背下来。”
“……”
好厚,有他手掌那么宽厚!
好不容易告别天天背书的年纪,他居然还要在梦里再操旧课、埋头苦学?
噩、噩梦重现?
“你的表情倒跟我的学生一模一样。”孙茯苓忍不住笑了,杏眼变成了月牙儿,“放心,不难。今文脱胎于旧字,有迹可循,我会教你。你若是认真一些,最多两三个月就能掌握。”
就好像行楷和篆书?
“坐吧,把那份拓文拿出来。从它开始,我们标注对照。”
贺灵川领她进了厨房。
屋里太小,院里太冷,只有厨房才有小桌。
他赶紧给火盆添上炭,再老老实实取出拓文。
关门之前,那头雀鹰也趁机飞了进来,振翅抖掉寒气,就立在火盆边上取暖。
有火盆可以烤,谁愿意在外头呆站着捱冻?
“别乱动我的东西!”贺灵川警告它。灶上的篮子里藏着两包烧鸡,每包都有四斤重,是他顺路买回来的下酒菜。
呵。雀鹰直接不理,又开始梳理羽毛。
孙茯苓往手上呵气:“纸墨笔?”
“呃……”没有。他在这屋子里不是练武就是洗澡,哪有机会用得上笔?
孙茯苓不知道从哪里变出这三样东西,正要磨墨,贺灵川很有眼力见:“我来吧。”
他往砚上倒了点清水,轻轻推墨。
那厢孙茯苓刚把拓文铺开,就听他问:“我进城时,看见原威城郡守带着百姓自南门而出,要重返家园。人数至少超过了三万。”
“我知道,我也遇到了。这在今日的盘龙城可是大事,街巷都在议论。”孙茯苓取笔蘸墨,开始对照标注,“这只是头一批,后面应该还有更多威城居民陆续迁返家乡。”
“我问过威城旧识,为什么要回去。他只说,不习惯这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离仙人也拜托你将他遗物送回大还宗。人便是这样,卷恋故土,希望落叶归根。”孙茯苓话锋一转,“你在盘龙城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哪。”贺灵川不假思索,“日子过得爽快轻松。”
他在梦中可以做回自己,不是习武就是战斗,平时还能和好友们聊天吹牛。这远比现实轻松,更不必应付贺淳华等人。
“那是因为你选择晋升最快的一条路,也就是投入战斗、积攒军功。”孙茯苓轻声道,“在盘龙城,有军功几乎就有一切;反过来说,攒不到军功或者攒太慢的人,他们的生活就不如意了。”
贺灵川想起了刘三酒夫妇,和他们脸上苦涩的笑容。
他们都不擅长战斗,是标准的市井平民,只能以自己辛苦但安稳的劳动来换取生活物资,想攒下更多来换军功?
岂止一个“难”字?
然而盘龙城并不是个让你争辩“人各有志”的地方。你提供不了它最需要的东西,那对不起,你排后边儿去吧。
生活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城市的生存法则也同样残酷。
“我听说甚至还有盘龙城居民想混水摸鱼,随他们一起离城,结果在署衙登记被打回。”
“有点儿傻。”贺灵川摇头,“中下贫民无论在哪,日子都不好过。盘龙城起码有安全保障。”
“他们出去就知道了。”孙茯苓接着道,“威城的郡守好像也姓孙?”
“是啊,当时萧校尉去接应他们,结果孙郡守带着三四十箱家底逃难。还把坡道给堵了,后头的难民都过不去。”
孙茯苓头也不抬地标注,但好像又笑了笑:“这位孙郡守虽有钱,但按盘龙律,他在城里最多只能买到金屋,再往上三等豪宅都要用军功抵换,不是他能企及了。我要是没记错,他带来的军队也早被打散。”
盘龙城的豪宅有四等,最低一等就是金屋,也是唯一允许富人们用金钱就可以购买的豪屋。不少大商人已经买了金屋,孙郡守与他们住同一个街区,放眼望去都是暴发户、奸商,大概心里也不舒服。
何况盘龙城不允许私人拥有军队、私兵等武装力量,孙郡守最多只能留下几个护院。最糟糕的是,他在这里连奴仆都用不起!
是的,役使下人的资格,也要用军功换取!对这些富人来说,住在盘龙城太不方便了。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多给盘龙城做贡献也能换成军功。当然这个“贡献”的内涵就很宽泛了,孙郡守的钱袋子堪忧。
贺灵川点了点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孙郡守与其留在盘龙城低人三等,不如回威城接着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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