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南辛庄的吴记馅饼屋是个夫妻档,店里进了水,妻子弯腰舀水,丈夫忙着把新出炉的饼子排到档口前。
他家是沿街的民宅改成商铺,木窗向外平放,就成了一张不着地的桌子。南辛庄这里有规矩,不允许占道经营,违者重罚!像这样悬空外伸的档口就不算占道,因此挨家挨户店面都这么干,倒成本地一大特色。
“新出炉的馅饼喽,奶黄馅儿、冬瓜咸肉馅儿、玫瑰饴馅儿——”
热气腾腾的三蔑馅饼往档口上一摆,整整齐齐,香飘二里。
要是没一点真工夫,要是没有街坊邻居的认同,吴记馅饼怎么能在激烈竞争的灵虚城活下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但不知怎地,大伙儿好像都不想买饼。店前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一个停下脚步的都没有。
老吴只得让妻子上街吆喝。
妻子抱着个盘子,上面摆着切好的饼,供客人试吃。
四五个孩子从对面跑过来,叽叽喳喳。
妻子邀他们吃两块饼,孩子们来者不拒,一边吃一边争论不休。
其中有个小胖子道:“好大的蜗牛,好大好大!”
“什么蜗牛,那是蛞蝓!”
小胖子不服:“明明它的背壳大得像屋子,你看不见吗?俺爹说,有壳的就是蜗牛!”
妻子惊奇:“你们说什么哪?”
“那边有个大蜗牛,比小屋子还大!”孩子往对面的白松货栈一指,又比比划划,“我们从门缝里看到了!”
“蛞蝓!”
小胖子眼珠一转,看着女人诚恳道:“刘大嫂,我买三个麦芽饼,你跟我们过去看一眼,评评理,到底是不是我说得对!”
比屋子还大的蜗牛?刘嫂没多想就同意了,不就是走两步的事儿吗?
她回头跟丈夫交代一声,跟着孩子们走了。
吴记馅饼在南辛庄开了十八年,看着对面的货栈换了四茬主人。货仓货栈嘛都是放货的地方,只住几个守仓人,平时也用不着精心维护。货栈临着胡同口的院子,有一块木板坏了四五天也没修,现在只剩半截,来来往往的人瞥一眼,就能瞧见货栈里头的动静。
孩子们走到这里,声浪反而小了,经常互相嘘声提醒,唯恐惊动
了里面的东西。
走到木板边上,小胖子低声道:“刘嫂,你看!”
刘嫂凑过去一瞧,第一眼没看见什么蜗牛,正觉讶异,忽然发现屋子动了一下。
咦?
咦!
那不是屋子,那就是蜗壳!
棕色的,像掉了漆的木头。
而这蜗壳的主人好像是头超大的软体动物,没瞧见后肢,但伸出两条健硕有力、肌肉饱满的前腿,趴在一个货仓里!
沙沙声不绝于耳,它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刘嫂不像小鬼那么无知无畏,立刻想起最近流传在灵虚城的几个传说,什么赤鄢国白沙矍啦、不老药啦、青宫啦……
她很紧张,按着木板下意识多用了点力气,只听乓地一声,木板忽然向内倒下。
这胡同口并不安静,但木板砸在石头上,还是很响亮。
怪物的动作顿住了,忽然回头。
它好像没有脖子,又好像脖子很长,可以一百八十度扭过来。
从刘嫂到孩子,没一个说得清那种诡异的观感。
但最诡异的是这怪物的脸——
脸盘子大得吓人,两根触角像天线,一咧嘴到耳后根。它长得蛤蟆不像蛤蟆,蜗牛不像蜗牛。刘嫂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居然是:
几个小孩谁也没说对啊。
这既不是蜗牛,也不是蛞蝓!
这特么的是、是……是什么来着!
前天晚上她还和吴老头子掰扯来着!
当然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她的理智更快,她后退两步,放声尖叫——
“怪物啊!”
小孩们先被怪物回头吓一跳,又被刘嫂吓一跳,都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她一起尖叫,一起往后跑。
这会儿街上的人流已经增大,这一大几小又叫又跑的,立刻引起不少人注意。
抱着好奇心过去围观的人,也是捂着嘴倒退,快步跑开。
这样,人就越来越多。
怪物反而老神在在,好像知道来来去去的都是普通的人和妖怪,也没当回事儿,转头去做原先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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