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暴风哭泣,一辆救护车疾驰进了家属院,我压根就没想到那辆救护车会跟我有什么关系。过了一会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我耳朵里,我犹疑地问了一句:“是我妈在哭?”
我跑下楼去,救护车已经走了,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爸妈的卧室乱七八糟,他们俩结婚照的相框被扔得稀碎,暖瓶也打碎了,水流了一地。我们家从来没那么乱过,乱得那么触目惊心。我哪里知道,那些被打碎的东西,是爸爸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陈芸阿姨又把我领回了她家,让我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她找出了孙瑞阳的黑西服、白衬衣,让我先换上。我不明白陈阿姨为什么会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让我换衣服,更不明白,孙瑞阳为什么会那么同情地看着我。
陈阿姨给我换好衣服,她要带我去医院。她蹲下来跟我说:“成林,你是男子汉,你要做你妈妈的后盾,你一定要坚强。”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她打了一辆车,把我送去了医院。陈阿姨是我们家属院最温柔的人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把我抱在怀里,悄悄抹眼泪。
那天的场景,我实在不愿意再回忆。妈妈哭晕了好多次,爸爸的葬礼都是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帮忙操持的。我看到了太平间里的爸爸,看到他被推进火炉里……最后,他装进了我抱着的小盒子里。
大人们告诉我,爸爸就在这个小盒子里,让我抱紧他,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我晕晕乎乎的,甚至都忘了哭,大人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并非没有想法,而是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一眨眼间,我喊的“爸爸”就再也没有人回应了?这个世界怎么会那么扯淡?
他妈的怎么会那么扯淡???
送走爸爸之后,我才得知,原来爸爸是被心梗夺去了生命。如果我不弹钢琴,或许就能听到他的呻吟声、求救声,会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医院。可是我不仅弹了,而且弹得相当亢奋,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在我去孙家之后,妈妈听到了暖瓶打碎的声音,这才发觉了爸爸的异常,可是已经太晚了。
妈妈被悲伤掏空了身体,甚至都没有力气责怪我。我无法表达自己的自责和悲伤,甚至想一死了之。“死亡”这个词,就在那时入侵了我的大脑,并且从未有一刻撤离。
乔琳是第一个察觉到我反常的人,上学、放学路上,她寸步不离地看着我,跟我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她讲的所有笑话,我都是魂不守舍地听着。因为我觉得,是我的琴声害死了爸爸,我再也不敢碰钢琴了,再也不敢笑了。
关于爸爸的死因,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我最为依赖的琳琳姐。
一直到那年冬天,我还在抑郁着。理发店的董大爷收养了一只流浪狗,流浪狗渐渐变成了大狼狗。董大爷不太讲究,经常把狗拴在路边的树上。他一再强调这条狗不咬人,可我还是害怕。因为害怕,我都不敢去馄饨馆吃饭了。
那天我又被吓得不敢上前,恍惚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原来是乔琳姐。她把我藏在身后,拉着我走向那条狗。
大黑狗瞪着她,终于先发起了挑战:“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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