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把剑不是难得的利器吗?要找回来。”
“不用了,那把剑丢了,或许比我手里更好。”
李观一握着这剑,抬了抬眉。
剑身欣长,鲨鱼皮剑鞘,剑柄镶嵌一枚白玉,手指抵着剑格,这一柄剑弹出了锋芒,寒意森森,剑器的剑身上光洁,上面刻着铭文。
【君子如玉,刚而不锋,柔而有节】
是利器级别的兵刃,完美锻造的剑,可以承受将军级别武者的内气灌输而不至于崩碎,可以令内气流转如意,不会有阻碍,且锋利,坚韧,四重楼之前的武者握着这剑,都可以完美发挥一身的实力。
李昭文折扇轻摇,若有所思,笑道:“果然。”
李观一归剑回鞘,道:“什么果然?”
李昭文洒脱笑道:“李兄你不知道吗?你在年轻一代的人望,隐隐已是最厉害的那一批了啊,陈国的年轻一代,你已是最强之一。”
“少年人最服气的,就是敢作敢为四个大字了。”
“钱和权都压不下他们的腰。”
李观一不置可否,只是缄默。
李观一和李昭文上了路边茶楼,李昭文很是娴熟地点了许多的江南地道菜色,去的不是什么大的酒楼,只寻常人家会去的地方,世人都以为江南菜清淡,其实不然。
看地段,有些地方的菜腻味,油脂重,糖也重。
有的却清淡,沏了茶,就有人来卖茶点和零嘴,有四五十的女子,胳膊上挎了柳条框,里面摆放着些小蒲包,里面是些瓜子花生炒豆子。
李观一两人坐定了,没有叫零嘴。
就已经有人过来,从柳条框里面摘出来了好几个小蒲包,放在李观一的前面,然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李观一怔住,道:“这位大姐,等一等,我还没有给钱。”
他大喊,那人没有回答他,他快步赶上,才看到那女子脸上已满是皱纹,白发如同枯草,看上去七老八十,可是李观一内气感觉,最多三四十。
她红着眼眶,转身朝着李观一跪拜下来,少年抬手搀住。
茶楼的掌柜道:“少侠,你收下吧。”
他轻声道:“这是苦命人,带着两个女儿来京城讨生活,两个女儿都被【摸去了】,打碎了膝盖拔了舌头去当乞丐,她男人去要说法,给打死扔了河里面,您昨儿的事情,我们有人瞅着了。”
“贫苦人,没什么东西,好歹给了她一个念想。”
“知道害自己女儿的人被清算了,回了乡,那三条性命有个归处。”
李观一松开手,他看到那白发的女子走出去了,然后在楼下大哭大笑,最后跌跌撞撞跑远了,李观一道:“她,会不会……”
茶馆掌柜轻声道:“你是问会不会做傻事么?不会的。”
“两个女儿,还有丈夫都死了,但是家里有几亩地,总有人得照看着他们的坟墓。”
“我们这样的人,就像是乱世里的杂草,只要没有被撅了根,怎么样都活下去,吃草,吃树皮,总要活下去的不是?”
“活下去,陷在泥泞里,趴在地上被人踩都要活下去。”
“只要活着,总有一天可以看到太平盛世的。”
“您说对不?”
李观一回过身,看到他桌子上已经放了好多的东西。
刚刚少年感应到的,暗中跟着自己的那些人们都来,他们把东西放下,不是很值钱的东西,瓜子,花生,炒芸豆,满满当当的,李昭文折扇合起来,轻轻拍在掌心,她想了想,站起来。
安静看着这一幕,老掌柜把一壶茶放在桌子上,轻声道:
“这茶您喝,不收钱。”
“东西不是很好,也算是地道,您来喝茶,我备着。”
“您走,我收拾这儿。”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也懂得知恩图报的事情。”
李观一看着那些人,李昭文伸手入怀打算取出银钱。
但是那少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李昭文感觉到李观一的手掌用力,她诧异转过头看着李观一,看到少年的嘴角往下抿了抿,然后用力地挑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观一拉着李昭文一起,大喇喇坐在这里。
倒一盏茶,抓了一把花生豆放到嘴巴里面吃,然后喝茶就着粗糙的茶点喝下去,他笑容灿烂,说:“真是好东西,味道恰好,好吃。”
“这茶也是好茶。”
于是那些虽然给出东西,却还觉得自己的东西放不得台面上的人们松了口气,他们脸上露出那种,掺杂着讨好,松了口气,感激的,让人落泪的笑来。
李观一的赞许和痛快的接受了他们给的东西,像是他们总算是给出了一点交代,双方像是达成一种默默无声却又浩大的仪式。
那是一个词。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您为我报仇了,我给您报答,您应下来了,咱们明面上两清,我对得住我死去的亲人,我也对得住您,这膝盖还直着,在地上活着,还可以说自己是个不忘恩不忘本的人,对不对?
死去见到了亲人,可以说,我对得住你,我报仇啦。
少年没有用银子去侮辱他们心中最后潜藏的尊严。
那少年大笑着,人们也都散去了,李昭文依靠着窗,看着人们离开,轻声道:“世人都只是知道公羊儒复仇,却忘却有恩也必报的道理,儒家的道理,潜藏于百姓之中,不假。”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如此百姓,如此民心,若是一朝涌动,谁能挡住呢?”
她转过身,看到那少年怅然坐在那里,李观一一杯一杯喝茶,他神色沉静,李昭文发现,这个少年朋友比起当时初见的时候,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想了许久,最后明白这样的变化。
他在过去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此刻想着的事情稍微多了些。
行为做事,自有不同。
慨然有豪雄的气度。
李观一道:“抱歉啊,二郎,今日恐怕不是什么喝酒酗酒的好日子了……只是,我厚着脸,想要问你讨要一件东西。”
李昭文道:“兄弟说。”
李观一道:“凤栖梧。”
李昭文讶异,旋即笑着点头,她叫来了掌柜,要纸笔,在李观一面前写下一封信,而后给他看了,道:“此物在我家中,我给家中写信,以鹏鸟相送,数日可达。”
李观一没有想到这少年人问都不曾问为什么。
于是李观一也不曾问她为什么这样帮助自己。
只是正色道:“多谢!”
李昭文微笑道:“你我之间,应该的。”
这一日,未曾饮酒尽兴,李昭文约定下一次再见,而后看着少年把东西都收拾好,没有落下一粒瓜子,然后离开了,李昭文折扇展开,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
“……腾龙潜藏于深渊,但是是什么让你起了腾飞之心呢?”
她叹息:“天下英雄何其多啊。”
李观一回去了薛家,却未曾想到,薛家有一个想象不到的客人。
是他救下的那些人里面的,那个敢于给他递过刀子的铁勒少年。
以及——
铁勒部可汗,契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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