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兴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在我们那个联队里,后来是亲共的那部分人获得了优势,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营长是**员,他们认为必须要扼制住联队里的那些反动势力,所以不惜采用私刑、甚至于是除掉异己这样血腥杀戳的手段来控制局面,虽然我也非常想要回国去,但是对此却强烈地反对,就这样我也成了他们斗争的对象!”他自嘲一样地摇了摇头,十分有感触地道:“想要做一个老好人,走中间路线,在战俘营里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们联队接连发生人员被害后失踪的情况,所以美国人进来调查,我实话实说了,于是我就被他们定性为了**、报密者,他们不容我在那个营区里再呆下去,因为我是美国人指定的一个干部,所以他们也不敢加害我,就把我捆起来交了上去,说他们不欢迎我在他们的营地里,美国人只好把我调换了一个联队。那个联队又是**的,他们认为我是亲共派派过去的特务,同样不欢迎我,所以没有办法,联合国军后来就又设了一个新营,把这些不受两边欢迎的人放到了一起,我就成了个两面派被放到了那里!”他说着,再一次地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不由得再一次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张贤有些无言以对了,的确就象陈大兴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时代想要做一个好人都很难,中间路线并不是走不通的,而是因为很多人的思想已经出现非左即右的极端。不对,对于陈大兴的述说,又让张贤了解到了另一面的酸楚,看来在战俘营里,并非只有**派在迫害亲共派,原来还有亲共派在迫害**派,在韩国的战俘营里,也完全成为了一个中国人内战的持续战场。
“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最后没有选择被遣返吗?”见到陈大兴又默不作声了,张贤经不住地问道。
陈大兴点了一下头,又补充着道:“如果我再选择被遣返又有什么意思?他们肯定早就说我变节了,成了一个**,他们的手段我原先也见识过了,其实贤哥,你不也见识过了吗?”
张贤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当初在昆明的时候,七十二军里所发生的那系列不愉快的往事。
陈大兴接着道:“我知道我如果回去,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回去!”他说着,又有些后悔地道:“可是如今,我又觉得后悔了起来!”
“哦?你后悔什么?”张贤连忙问道。
陈大兴看了他一眼,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位老战友隐瞒,如实地道:“其实,当初我选择不回去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得了这个病有半年了,一直治不好,而且越来越严重,我知道这是痨病,就是不治之症,所以还以为自己不久就会死的,想了又想,觉得与其回去死,不如死在外面,让家里的人还能有一个念想!”他说着,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却又问着张贤:“贤哥,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自私呀?”
张贤却一丝也笑不出来,对于家的留恋,对于家人的怀想,也是每一个普通当兵的人最放不下的地方,就算是有这种想法,也是自然流露,并不能说就是自私。
“那你如果知道这个病可以治好,还会不会选择不遣返呢?”张贤问着他。
陈大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告诉着他:“现在我也不知道,觉得自己真得回去的话,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是,又觉得自己哪怕是再受上千百倍的苦,只要是能够和家里的人在一起也是值得的!所以我很矛盾!”他说着,又笑了笑,对着张贤道:“其实现在我人都到了台湾,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的了,这几天我就一直还在想这些问题!”
“还是不要去想了,先把病治好再说吧!”张贤安慰着他,他也知道,在每一个作出了一项选择之后,尤其是这种选择还看不到前面路途的时候,人们总会有些反悔,觉得或许另一种选择才是最好的。但是,人生的选择又并非是走路时遇到了一个路口,走错了还可以重新走回来,这是一个没有退路、只有前进的选择。
陈大兴点了点头,又对着张贤道:“其实贤哥,我当初了也没有选择到台湾来!”
“那你选择的是什么?”
陈大兴道:“当时他们说如果不想回国,也不想去台湾的话,还可以去别的国家,我选的就是去别的国家,因为我不想再打仗了!”他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有些好笑,又对着张贤道:“现在想一想,我真得好幼稚,怎么就相信了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了呢?他们把我安排着到了台湾,我还去问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去台湾,而不是第三国呢?呵呵,你知道他们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你连外国话都不会说,想去外国就能去的了吗?再说,你这个病病殃殃的样子,谁要呀?别白日做梦了,就算让你去外国,也是个瘪三!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台湾吧!’呵呵,就这样,我就到了这里!”陈大兴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嘲笑着自己。
张贤没有作声,他知道所谓的第三种选择,其实绝大部分还是一个幌子,就算是有第三国同意收留,也是要到台湾再说的。但是,他们一旦真得到了台湾,还能有他们选择的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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