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琼市坊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有什么限制,任何人都能进,除了要把碎银子换成银元稍微麻烦一些外,其它各方面都很宽松。而换银元本身也并不让人感觉吃亏,因为那种精美的“崇祯通宝”银元一看就知道是很正规,很可靠的货币,即使在兑换时需要额外支付一些火耗费用,但用银元买东西也可以打折扣,折算下来,好些东西感觉反而还便宜了一些——这是和外面有的比,至于那些除了琼市坊里外头就没得卖的,那就更不用多想了。
当然了,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往年这种春荒时节,原本也是京师各家大粮商一起发财的好时机。人么,活就活在一张嘴上,但凡一天不死就总要吃。历朝历代,粮商向来是只有大后台撑着才能做的生意,为何——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哪怕把粮价提的再高,也不愁没人买。哪怕城门洞里拖出去的死尸再多,也坚决不能降价,这种生意,寻常商家可做不了。
这种时候朝廷也肯定会有一些限制措施,比如限定一个最高粮价,不得突破。但这种来自官方的限制也只能骗骗小孩子——最简单的手法:我严格遵守朝廷的指令,我卖的粮食绝对平价。可我本小利薄存货有限啊,每天卖个百来斤就关门了。这还是客气的,不客气的直接门板一上歇业,别人买不到粮食咋办?——那关我屁事,朝廷能限制粮价,可总不能强逼咱们商家开门做生意不是。
当然了,对于那些“真正”的客户,小伙计自会悄悄介绍到后面,从某个掮客手中买到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愿意出高价。而若是真有人追查起来,那肯定是某个临时雇佣的伙计背着主子私下交易,与我粮铺无关。
——以往多少年,一直是这么操作的,京师中经营粮食的几家彼此间也都熟识,互相配合起来一同赚钱,那叫一个轻松愉快。
但这回,他们却遇上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
小心翼翼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时不时轻轻挪动一下身体——屁股下面那柔软滑溜的皮革沙发坐起来其实很舒服,如果能够倚靠或者干脆躺下来就更好了。可惜在这里,这个环境中,却无论如何不敢显出松懈失礼的架势,必须要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所以这样坐着反而难受,真不知道是此地主人故意如此,还是仅仅因为自己太拘谨而在自讨苦吃。
反正,对于坐在这里的几位京师大粮商来说,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敢有丝毫失礼之举,毕竟,眼下是他们有求于对方。
这几位粮商首脑并不是头一回来到琼市坊的招待处,不过他们此刻依然像是乡巴佬一样悄悄四下张望着——这里比起上次来时又有了很大变化。琼市坊本身是一座在极短时间内快速建设起来的新建筑群,这里的房子或多或少,都带有某种急就章的味道。以前这处招待用房也是如此。但这一回,虽然外观上还没有多大变化,里面却已经完全变样了。
琼海军办公场所的标配:大玻璃落地窗,真皮沙发,玻璃茶几这些自不必说,光是这几位眼下手中捧着的茶杯就不一样:上回他们来时招待他们的是玻璃茶杯,配上绿茶,拿在手中晶莹透亮,就已经很是让他们羡慕不已。而这一次,侍者端上来的居然又回归了传统瓷杯,但其细微之处,却与大明本土的截然不同。
首先是其杯壁极薄,看上去仿佛只有一张纸的厚度,这在烧窑时几乎是不可能保持完整的,太容易碎了,就算不碎也肯定变形。但偏偏这里拿出来的几只杯子都是一般厚薄,形状也极标准,显然短毛掌握了某种秘法,可以确保这么薄的瓷胎也能通过高温烧制而不虞破裂。
其次便是颜色极纯,这杯子是在白瓷底上点缀着青色花纹,其白色如雪,青色如玉,完全没有一丝杂质。而更妙的是这杯子居然隐隐透光——当里面的红茶微微倾动时,外面也可以看见阴影变化,甚至于,当一位粮商举起杯子,对着灯火之处映照观看时,更可以隐约看到火焰的影子透过瓷杯在晃动。
——这瓷器居然能象琉璃一样透光!
中国人么,但凡有点文化水平,家中资产也配得上的,多多少少对于茶道和茶具都会有些爱好。这几位粮商都是识货的,就算起先没在意,端起杯子后也肯定发现了——这杯子可吓人!
若说以大明地域之广,民间巧匠之多,偶尔出现一两只类似于这种精致的瓷杯也不是不可能,但那些肯定是贡品,绝对要作为祥瑞进贡到皇家的。即使千年难得有一件流入民间,那也必然是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赏玩一番也必然是小心翼翼,万分仔细,唯恐稍有磕碰的,怎么可能当真拿来沏茶倒水?
这帮短毛还真是不怕糟蹋东西啊,这种在王公贵族家里都能当作传家宝的好东西居然随随便便就用来待客?你们不怕摔着我们还怕呢!
几位粮商之所以坐的如此辛苦,一半原因也是由于这杯子——他们唯恐一个坐不稳,导致手中这薄瓷茶杯滑落,即使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却也难保磕个沿儿什么,就是短毛不计较,自家也要心疼死了。更何况看那地毯雪白蓬松的样子,恐怕也不是什么便宜货,若是沾了水多半就废了,至少也不可能再放在这里充作迎宾之用。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很拘束。这些粮商有胆量有心气把持京师的粮食市场,在京城商界肯定也都中上层的人物了。但在这里,他们却分明觉得有一种被压制的感受,就好像他们自家也常常用豪奢气派去震慑那些底层的土包子一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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