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那位幕僚少不得又要费些功夫,向在座的各位大才解释一下何谓干船坞,以及军港中为啥少不了这玩意儿——大约是因为先前王璞才跟他科普过一遍,此刻说得倒还算简明扼要。
不过,依然有人表示难以理解:
“不就是一个能修船底的大坑么,多征些民夫去挖就是,哪儿就用得到十几万两银子了?”
——短毛的报价,一座干船坞就要十几万两银子,这让那些向来坐在书斋中,对着纸面典籍谈论古今战事的幕僚先生们很不理解。但周延儒倒没说什么,毕竟作为帝国首辅,他对于战争的概念总比那些不出门秀才要精深一些。
“此外,水师之中,尤重火器,船上装配的火炮,水手战兵所用的火铳,还有日常大量消耗的药子弹丸,这些都要求在港口有修理和补充的能力,故此设立军港,肯定还要求配备火药局,修械所,乃至于船帆被服,木匠铁工,伤病疗养之类附属机构都不可少……这些可全都是花钱的大头,再加上修船厂,五十万两的预算只少不多。”
这一番话说出口,室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方听周延儒淡然问道:
“王介山把这些都砍了?”
“是,他认为津门水师初创,还用不了那么多设施,先满足能停泊驻扎的基本需求即可。”
“那如果今后水师有这些需要了,又该如何解决?如此因循守旧,岂不误国!”
旁边立马有人跳出来嚷了一句,其实倒也不是针对王璞,只是官场习惯,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对方扣一顶帽子实在不舒服。
但王璞既然敢这么做,显然是早有成算,只听那位眼镜幕僚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语调含笑道:
“关于这方面,王介山也考虑过了。将来倘若水师有这方面需求的话,只需就近前往山东,借用琼海军的港口设施即可——他们的威海卫军港倒是设施齐全,什么要求都能满足的。”
这句话再次在屋子里引起一轮大眼瞪小眼,在座众人,包括周延儒在内,都觉得朝廷水师若是对短毛依赖到如此地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但想想看当前局面,就连水师本身都几乎是来源于短毛的赠送,那好像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话虽如此,短毛白送的五十万两就这么放弃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哪。”
又有一幕僚这样叹息道,但眼镜先生再次摇头:
“非也,这钱其实还是要朝廷自己出的。”
“怎么会?短毛不是答应托底了么?”
“短毛答应托底,是在港口收入还不上贷款的前提下。但实际上,自津门开埠后,进出货物增长极快。贸易公司为天津府承担了第一个月的贷款,但到第二个月就已经有利润分红可拿了。大约是三千多两的样子,所以第二期还贷的时候短毛只承担了一半。估计到下个月,就全部是从朝廷分红里头扣款了。这样算下来贸易公司其实只帮朝廷承担了一万多,剩下全都是用朝廷自己的银子在还钱。短毛依然可以赚到朝廷三十几万的利钱。”
“天津刚开埠就这么能赚钱了?”
周延儒两眼微眯,看起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周围熟悉他的这些幕僚都知道——老大人这是心思动了。
“主要是贸易公司本身的货物最多——他们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支船队靠港,往京师这边运送大量商货。近来通州,临清那边的商户也开始向津门聚积了,接下来规模肯定是越来越大。”
“短毛自己的船货,也一样要向港口交钱么?”
“他们内部是分成几个不同部门,彼此之间一切按规矩来,往来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天津府随时可派人核查,这一点确实挺让人佩服的。”
发现有些走题了,那位幕僚先生连忙又把话题扯回来:
“所以说,如果王介山借款一百万,那到期连本带利总共要还到一百七十多万,每月还款是一万二,这其中也许能多占短毛几个月的便宜,可这多出来的几十万利息,最终肯定还是要从朝廷分红中走大头。而王介山所虑,尚不止于此……”
说着,他又拿起前头那份资料,向周延儒及其他人示意道:
“像兵营,码头,炮台,要塞这些,只要建成以后就一直能用下去。可军械所,修船厂,被服厂之类,并不是光把房子造好就行的,还得招募人手,制备工料,平时要源源不断花银子去养着。倘若现在就开建这些,除了增加欠款利息不算,每月光养人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呢,这一出一进之间,相差可就大了。”
“故此王介山要求短毛那边在作计划时,把这些需要花钱养的部门全部作为‘二期工程’,暂时先放一放。等到将来津门水师上了规模,朝廷的收入也能支应过来了,再考虑这些也不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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