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尉迟善递到面前的迷信,顾溪亭挑了挑眉:“让你不要动?”
他丢下笔,靠上椅背,笑道,“这人倒是有趣,不说自己身份,只让你在后面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动作。这是想让你在边上看着,然后把我赶下位置,拱手送给你?”
尉迟善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
“是啊,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这人啊,是铁了心想让你别搭手,等我被他干下了台,皇城司使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
顾溪亭站起身,问,“捉了多少人,审讯出来了?”
尉迟善无奈:“把那些掩埋掉的孩童爹娘都请到司里了,也审问过一些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听说这病传染得很厉害,死的又都是未成年的孩子,自然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掩埋掉。”
“他们这么说,你就跟着这么信了?”
“大人,难道要对他们用刑?皇城司虽受皇命彻查此事,但那些毕竟只是寻常百姓,用刑审讯只会让人有机可趁。”
“那就让那些无辜受到感染的孩子,让宁王受了这些委屈?”
顾溪亭屈指敲着桌子。
“都是人命,没有贵贱之分。”
“更何况,疫病绝不是突然爆发的,一定有人故意隐瞒了消息,并且将它带入了宁王府和东宫。”
顾溪亭说得笃定,也做得十分坚定。
皇城司“请”了数十名百姓,如尉迟善所言,看模样都是寻常百姓,没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神情黯然,十分伤心。便是他们再怎么询问,都只重复说着自己的那些话。
孩子是多久之前开始发热的,以为是普通风寒,吃了药,养了好几日,不但没好,反而越病越重。
请不是什么好大夫,买不起好的药材。
家里有几个孩子的,一个病了,没多久第二个第三个也都跟着病了。
还有的,见孩子病得快死了,心里觉得不对劲,怕是中邪,就早早找了地方把孩子埋了。
活埋孩子的事,在民间并不少见。皇城司早已习惯了这些,便是顾溪亭听到,眉头也不见皱一下的。
他习惯了冷硬,说要逐一审讯,就是逐一审讯。
将人分开在漆黑的屋子里关上一天一夜,不需要用刑,就有人禁受不住,哭着喊着坦白了。
——那些被发现的孩童尸体,大多的的确确是病死后才被掩埋的,而且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告诉他们,这些孩子死亡时间距离被发现的时间并不久。
这就说明,大部分的孩子,也只是可怜的染病者。
而后,问题最大的一对夫妻被顾溪亭单独提了出来。
这对夫妻在永安城里做的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活计——倒夜香。
这个活又脏又臭,做活的人从来不受人重视,更不提他们做什么会有谁去盯着。
这对夫妻在一群人里头,也是反映最奇怪的。顾溪亭很快就盯上了他们,将人提出来亲自再审。
这一审,果真审出了问题来。
他们的女儿最早得病,起初没有觉得有多严重,放任大女儿在外跑动,和从前一样帮着走街串巷,问哪家需要倒夜香。
等到女儿病得起不了身了,夫妻俩没钱,也请不到大夫给孩子看病。再想到家里还有四五张嗷嗷待哺的嘴,为了养活下头那些,他们选择抛弃女儿,骗女儿出城找大夫,拉到山上想要把女儿活埋。
生了病的孩子没有反抗的能力,被埋在地里,什么时候死的夫妻俩都不清楚。只知道回家的路上,听路人说最近街上多了不少生病的孩子。
一开始夫妻俩仍旧没在意,可家里没两天,余下几个孩子也跟着病了,一个两个和大女儿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们夫妻,高价买下他们孩子的几件贴身衣裳。
“所以,这个人拿了病童的贴身衣裳分别混进了宁王府和东宫,让小皇孙们近身接触,染上了外面的疫病?”
两日后,早朝之上,尉迟善递上了一部分证据。
圣上看着手里的供词,眉头紧皱:“这个人是谁?”
尉迟善张嘴:“是……”
“陛下!臣要参皇城司众人!”
“陛下,臣也要参皇城司!”
文臣武将的列队中前后脚站出了数人。
都是朝廷中的老臣新贵,平日里都不曾与皇城司或是与顾溪亭有过什么仇怨。可这一下子都站了出来,多少叫人吃惊。
圣上看着他们,合拢了手里的供词:“你们,都要参什么?”
“皇城司为陛下手中利刃,理当陛下手指何处,他们便剑指何处。可正因为如此,皇城司近些年来越发狂妄自大,手下察子无孔不入,另有皇城吏为求有所成,对待嫌犯不等彻查,刑讯逼供!”
“尤其正使大人,心狠手辣,为了能用最短的时间定案,为了铲除异己,好大喜功,对待嫌犯刑讯逼供,不惜屈打成招,根本不管真相究竟如何!这几年来,永安城中已有数位大人因他之故,被打成重伤,无辜获罪!”
一个两个,口口声声都在控诉顾溪亭的“所作所为”,似乎圣上不给于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们就决不罢休。
圣上看看他们,再看看尉迟善。
尉迟善一身冷汗,原本是站在殿前,此刻单膝跪下,抱拳道:“陛下,皇城司不好说从未有过冤假错案,但臣担保,自顾大人任正使至今,并未有过几位大人所参之事!”
有一大臣反应极快:“皇城司这些年所做之事,难道桩桩件件尉迟大人都心知肚明吗?如果尉迟大人都知道,那大人岂不是知情不报?”
尉迟善果真迟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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