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布摇摇头:“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风沙声中,两个人在白骨之牢旁的这个小巷里又等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诺布,”也许是厌倦了沉默,也许是受不住寒冷,戈麦斯一边挖着耳朵一边开口:
“无名者就算了,反正他一直都神神秘秘,却也不争不抢,可是……”
胖子小心地瞥了一眼诺布。
“你真的甘心吗?”
诺布微微蹙眉。
“你知道,论起能力,论起在西荒的功绩,无论是血色之年还是荒漠战争,你才是最适合做勋爵接班人的……”
只见胖子缩了缩脖子,若有所指地道:“但十年前,那个荒骨小子一来,勋爵就把他作为接班人培养……”
诺布突兀转头!
这一次,女装的他再也没有妖娆的神色或刻意的柔弱,一双厉目里射出的,是凶狠冰寒的警告!
让胖子下意识地一寒。
“戈麦斯。”
诺布一字一句地道:
“你知道,在秘科里什么人死得最快吗?”
戈麦斯浑身一冷,知道自己说错话的他,吞吐着回答道:
“额,话太多的人?”
诺布冷冷一笑。
“不,”女装的同僚咬着牙齿,犹如厮杀前的野兽:“是想太多的人……”
胖子神色微凛,悻悻住口。
气氛变得很僵硬。
直到诺布轻笑着加上最后一句:
“……和胖子。”
戈麦斯面色一僵。
他看了看自己微胖的身躯,这才讪讪地耸了耸肩,摆手道:“算了算了……”
“你是上司……你开心就好。”
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默默地看着漆黑无光的大漠地平线。
半晌之后。
“我说,诺布啊……那个……”
诺布不耐烦地回过头。
只见胖子脸色微红,神情扭捏,幽幽地咳嗽一声:
“你以后……都穿女装吗?”
————
最后一层的黑牢里,没人知道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包括塞米尔在内。
在那零点零几秒里,曾经的王室卫队掌旗官只看见火光照耀出一抹暗色,在瑞奇的面前渐渐显现。
就像空气瞬间变成了沾染点点墨色的画纸,晕出画手的造物。
但这抹暗色显现出的不是美景,更不是静物。
而是一把剑刃。
塞米尔很想出声提醒瑞奇。
刺客。
刺客!
但他发现,等他认出那是剑刃的形状时,那把凭空出现的凶器,已经斜向上地刺进瑞奇的喉咙,破开他的软骨,下颔,舌头,小脑,从后颅骨无情地穿出。
即便是最快的大脑思绪,也赶不上这一刻的惊变。
“噗嗤!”金属入肉声。
灾祸之剑的首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浑身一颤!
瑞奇睁着不敢置信的双目,盯着眼前随着剑刃出现的身影——一个面对面站在他身前,动作平淡无奇,只是单手送出剑刃的刺客。
但他早已无力回天——在剑刃的穿刺下,灾祸之剑的克拉苏仅余口腔里传出的“咯咯”流血声,和不住颤抖却不受控制的四肢。
就像恍然失神,无知无觉。
刺客轻巧地抽回暗色剑刃,抖掉上面的鲜血。
“扑通!”
瑞奇双膝跪地,上身扑倒。
他抽搐着,在颈部喷薄出的血泊里,失去了生命。
依旧睁着那对死亦难瞑的双眼。
不可能。
这是大脑近乎空白的塞米尔的下一个念头。
瑞奇那样强大的人……
诡影之盾的这种伎俩……
怎么会……
怎么会奏效呢?
下一刻,就像沾染水渍的纸张瞬间烘干一样,刺客的身影再度消失。
也是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塞米尔的本能让他瞬息拔剑,同时准备出声呐喊!
“呼!”
但金属与皮革的摩擦声之外,另一记进攻从黑暗中带起烈烈风声,破空而来!
曾经的掌旗官甩出一个完美的剑式,反手削出,劈开飞来的暗器。
“咚!”
塞米尔这才看清,那是一截熄灭已久的火把。
那个方向上,维持着投出火把姿势的泰尔斯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但最出乎塞米尔意料,甚至让他大惊失色的是,王子投出的火把不但角度刁钻,还带着一股奇怪的旋劲,让他手中长剑微微一颤!
不可能。
那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塞米尔愣愣地看着冷漠的泰尔斯。
为什么?
尽管熟练不足,力度欠缺,方式也不怎么正统……
但是没错。
那个手法。
他遇到过。
就在十八年前。
在那一天!
塞米尔难以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星辰王国的王子……
居然会用凶名赫赫的刺客之花,会用萨里顿家独有的飞刀技艺!
狙杀刀!
塞米尔的失神仅仅持续了零点零一秒。
但这已经够了。
瞬息的时间里,曾经取走瑞奇性命的凶险墨色,再次出现在前掌旗官的身后!
杀气充盈而来,逼得塞米尔汗毛倒竖!
糟糕。
在颓然倒地、失去神智之前,掌旗官阁下听见了那位王子略有焦急的喊叫:
“留活口!”
扑通。
随着一声闷响,塞米尔昏倒在地上。
当啷。
他的火把和长剑同时落地。
离他不远处,瑞奇血泊里的尸体一动不动,再也没有了声息。
呼。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长时间紧张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手臂、腰腹和小腿上的狱河之罪渐渐消退,模仿娅拉投刀姿势后的酸痛突涌而来。
累得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呼。
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露出了笑容。
这帮灾祸之剑。
该死的雇佣兵。
人多了不起啊!
王子在心中暗暗腹诽。
等了这么久,好歹被他等到落单的机会了啊!
真正的强者筹算一切,不以一时胜负,不唯力量大小,不拘某刻荣辱。
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呼!
看着地上的瑞奇和塞米尔,泰尔斯在心中狂呼乱吼了好几秒,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傻笑起来。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面对这场兔起鹘落的瞬时绝杀,栅栏里的萨克埃尔也暗自动容。
但泰尔斯已经无暇理会他了。
他抬起头,看向塞米尔前方,那个一身暗色的人影。
泰尔斯坐在地上喘息着,按摩着酸痛的右臂,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滋味难言。
“你就……你就这么站在那儿?”
王子开口道。
那个人影微微一顿。
终于,人影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塞米尔留下的火把,转过身来。
一步一步向泰尔斯走来。
脚步轻盈。
恍若无事。
就着火光,泰尔斯默默看着这个人的样子。
还是一样啊。
一样的身形。
一样的装束。
一样的武器。
一样的……奇怪。
那个人站定在泰尔斯面前,似乎在仔细打量他。
泰尔斯不言不语,任他打量。
直到几秒后,对方才闷闷地传出一副嘶哑低沉的嗓音。
“许久不见,殿下。”
“您长大了不少。”
泰尔斯拳头一紧,内心微动。
听见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股久违的亲切感和安心感漫上心头。
驱走他心中的每一寸恐惧和紧张。
仿佛从这一刻起,大局已定。
泰尔斯移开视线,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耸了耸肩。
“就这样,没什么别的要说?”
黑牢里火光微曳。
对面的人影沉默着,一言不发。
泰尔斯也沉默着,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脸上那熟悉的暗紫色面具,以及镜片后若有若无的机括,包括手中那把暗色光泽的短剑,脑海中浮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眼前的怪人收起短剑,严肃地退后一步,右手抚胸,左手背摇,单膝跪下。
一如他们在红坊街的初次见面。
“约德尔·加图,”怪人的语气恭谨庄重,却略有起伏:
“再次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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