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山花烂漫，鸟雀啼飞，林山县东街巷里有一棵百年香樟树，枝叶繁茂，木香氤氲，衬着微凉的初晨，给巷口人家带来几分清爽的凉意。

东街巷口有一户人家，被香樟树的绿枝嫩叶笼罩着。青砖院落，黛色砖瓦，屋上炊烟袅袅，院里人声阵阵，一切都那么鲜活宁静。

北侧厨房的门槛上，蹲着一个小童，弯眉乌眼，鹅蛋小脸，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布小衣，正微微托着腮，呆滞地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人。

于俊麟现在迷茫万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清楚地记得他是三十七岁的老男人，是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那个办错差事，借酒浇愁一脚踏进河里淹死的窝囊废。

他摊着白嫩嫩的双手，来回看，这并不是那双为了考取童生而磨出茧子的手，这并不是他的手，这具身子也不可能是他本人。可在院子里忙活的却都是他的家人，他幼年的养父母们。

于俊麟抠着指甲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露出缺齿的门牙，他怕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一切还没混乱的时刻。

看着精神头充足，健康知足的养父母们，他的眼睛止不住的酸涩，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收到上天的关爱。他抹了把脸，吸吸鼻子，笑了起来，这一辈子他要好好补偿他们，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宝蛋，咋坐在门槛上，去，看你奶烧水去。”窦老太穿着蓝色短袄，系着灰色围裙，捧着一大捆柴，矮墩墩胖乎乎的身子灵活地迈过门槛，招呼自个儿孙子去厨房内避避，免得见了血腥又惊了孙子的魂魄。

于俊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奶是在叫他，俊麟这名还是读书考科举的时候他爹找了先生给取的，回去后又改回了王姓，被叫了二十多年都习惯了，差点忘了他小时候是叫宝蛋的。

窦老太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关切，她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你上次可把我们吓坏了，再不能那样了啊。”

上次……哦！那次啊。于俊麟想了起来，那桩事他印象还是蛮深刻的。

那个时候的他年幼不懂事，家里人拦着不让看杀猪。这越不让看他就越想偷偷看，假装出去玩耍，半道上溜回来，躲在门后悄咪咪地看。

这一看不得了，正好看到大肥猪临死前从脖子那里喷射出来的血柱以及死不瞑目的眼珠，把他吓得做了几天的噩梦，还说起了胡话。半夜被他娘发现，还请了大夫折腾了半宿，最后被他奶灌了从不知哪个道姑手里买来的发了臭的符文水，才好了起来。

这让他印象十分深刻，三十多年过去了，犹记起当时死不瞑目的猪，心里还是有点不自然。

于俊麟想了想，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这辈子可不能再任性了，让老人家担忧实在是太不孝了。他伸出小手，想要接过窦老太手里的柴：“奶，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我帮您搬搬柴火吧。”

“好好好，奶的乖孙哟，真孝顺，都会帮奶奶干活了。这上了学堂就是不一样，我得好好感谢一下先生。”窦老太捧着柴火，乐弯了眼。

窦老太腾出手来拍了拍孙子的小脑袋，又从手里抽出一根最小的，没什么毛刺的干柴，轻轻地放到孙子的手上。“来，放到这边，轻点放，别伤了手。”

于俊麟心里很无奈，但又有些苦涩，上辈子他痛恨自己身为屠户之子，整天自怜自艾，囿于眼界，被学堂的小孩讽刺几句就到家里发脾气，以至于厌恶学习、厌恶家人，浪费了家里起早贪黑挣来的钱，也忽视了甚至是无视了家人的关爱，伤了家人的心。就连最后回到了原来的家里，也仗着亲生父母对自己的愧疚，谋了一个小差事，任性妄为，直至醉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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