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半个月，六月初九这天，林山县外奔来一大队身穿甲胄，手持兵器的兵士，为首几十人个个骑着马，那马膘肥体壮，皮色油光水滑完全不像是附近几个受灾的县能养出来的，于老头见识广，猜测是朝廷知道消息派来镇压的，满脸喜意。

这片林子里已经不是原来那样草木繁盛的样子，不久前，县城又逃出一批人，大多数是孤儿寡母，能干点的青壮大都和城里的流民拼了，只为护着家人离开，这些人无处可去也躲进了林子里。

人一多，除了矛盾增加之外，这能吃的东西也愈发少了，以前还能吃个囫囵饱，现在吃个半饱就算不错的了。不过于家和王家两户过得还可以，没比之前差到哪里去，毕竟是先在林子里占了地方，后来者还要指望他们传授点经验，轻易不敢得罪，于老头经验丰富人又实诚，俨然成了这群人的领头羊，他说什么就没有人不信的，他一把消息说给众人听，林子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马蹄声震得树林里的人都无法忽略，有些不敢轻信的人听到这声音也是满脸心酸，振奋万分，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终于让他们等到了，东西都没收拾就想回城。

于老头叫住众人，示意大家再等等。

林山县里早已经满目疮痍，城门在王金焱离开不久就被流民撞开，他们占了整个县，在里面烧杀抢掠，据逃出的百姓仓皇的话语里大意能晓得里面没几个百姓了。就算城门大开，朝廷的人进去，可他们也不敢回去，说不定那些兵士扛不住流民被那些人给杀了，那就坏事了。据说前几天整个县就没食了，他们都开始杀人煮尸而用，这没经历过大事的兵士可不一定是那些嗜人的禽兽的对手，没看这队尾还有拿不动兵器的新兵蛋子，哼哧哼哧跑不动路，都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杀过鸡，这可不能让于老头放下心，这艰难地活了一个多月，他可不想死的那么窝囊。

一伙人于是耐着性子躲在树荫里看着军队冲进县里，不敢出去。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黄昏时刻，才见几十个满身是血的人逃命似地跑出，被骑马追着的兵士赶得远远地。

一直一直，不再有人出来，看样子是军队赢了，林子里的人又等了一会，才在于老头和王金焱的带领下往城门走去。

“爷，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也是流民把我们杀了呀。”于俊麟有些不安，说实在的，他们现在的样子和流民没两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错认一刀砍死，那就冤死了。

“别怕，咱们带着户籍证明，更何况咱们县太爷还在呢，不会有事的。”于老头背着儿子拍拍胸口，这户籍证明可不能丢，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家人身份的东西。

“那些流民也真可怜！”小窦氏这时候可怜起那些人来，照她看来要不是出了旱灾家家户户都是踏踏实实的庄稼人，哪会沦为流民，最后下场这么惨烈。

“说什么呢，有闲心操心那些干嘛，别忘了你爹手上那么大一条疤是怎么来的，想想我就慌，当时要不是老头子跟他以命相搏，咱们就凶多吉少，你还能在这儿喘气？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窦老太听不得儿媳妇为那些人说好话，就是心疼心疼也不行，没见那些人杀了那么多人破坏了多少家庭，要不是他家老头子有脑子，她老婆子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小嫂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王金焱插了句话。

小窦氏心里好受了点，还是有人赞同她的。窦老太也竖着耳朵听着，她到是想听听这县太爷能说出些什么，要是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她还真得琢磨琢磨让不让孙子跟着人家读书，要是读成个大呆头，可不要了她的老命。

“只是该心疼的是那些不曾烧杀抢掠的流民，而不是这些杀人烹尸，失去人性的禽兽，但往往能从好几个县走到这里的，没几个手上不曾染过血，就算自身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其家人就不一定了。”王金焱扶着他娘边走边解释。

“说的也是。”可还有小部分是无辜的，他们只是为了生存，如他们一般只想活下去，没有伤过人。小窦氏还是有些小怜悯，知道县太爷说的不错，可大部分人的错不能让少部分人也一并承担，她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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