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休宁地界,旱情如火如荼,可谓一悲,胡家事败倒台,可谓一喜,天灾未去,人祸已除,可谓悲喜交加,升斗小民便在这悲喜二重天中奔波颠倒,生活大抵如此。
区区休宁,不过徽州府六县之一;而徽州府,又不过南直隶十四府四直隶州之一;放眼天下,巍巍华夏,设有南北直隶加十四个承宣布政使司,俗称‘两京十四省’,徽州府更只算得这广阔大地中一隅。
就在唐哲唐婉等人,为休宁旱情劳碌奔走的时候,这华夏九州的心脏,北京城,宫阙九重的紫禁城中仁智殿内,当今太子朱高炽,亦在忧国忧民。
唉,父皇执意迁都,自永乐四年,至永乐十八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营建起这巍峨雄伟的北京城。如今虽说实行两京制,可国策政令悉出北京,南京繁华之地,也就真只剩下繁华了。
自父皇登基以来,永乐八年、十二年、二十年、二十一年四次举全国之力亲征蒙古,动辄数十万大军,空耗钱粮无数,却战果尴尬、斩获极小。
也对,太祖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名起兵,南征北讨,打下偌大江山。父皇的皇位乃靖难而来,建文旧臣和民间士林颇有微词。民心向背啊,纵然父皇除了建文年号,诛了大儒方孝孺十族,还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父皇自诩太祖正统,自然要继承太祖遗志,将那蒙元余孽,诛灭殆尽。打打打,杀杀杀,一路征伐漠北,叫那鞑靼、瓦剌等异族不敢犯我国土,如此天子担当,方能让天下信服。
这不,今年正月,鞑靼部首领阿鲁台率军进犯明山西大同、开平等地,父皇又按捺不住了,调集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五都司之兵于京师和宣府待命。四月三日,以安远侯柳升、遂安伯陈英为中军;武安侯郑亨、保定侯盂瑛为左哨,阳武侯薛禄、新宁伯谭忠为右哨;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为左掖,成山侯王通、兴安伯徐亨为右掖;宁阳侯陈懋、忠勇王金忠为前锋,御驾亲征,出兵漠北。算算日子,大军开拔也快四个月了。
父皇御驾亲征,国家不可一日无主,说不得,又是本太子顶上了。监国,监国,又是监国。想想看,前前后后,本太子监国多少次了。
唉,父皇只需指挥大军冲锋陷阵,儿臣这个监国太子,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偌大中华,民生、赋税、刑狱、教化、科举、吏治、赈灾、边防......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每日眼睛一睁,就有成百上千的奏本密折要看,要想,要决策,要解决。难啊!
尤其是七月初户部右侍郎李文郁上奏章称,南直隶大旱,犹以徽州府一带为甚,预计今年南直隶夏粮赋税大减,请太子早作绸缪。绸缪、绸缪,怎么绸缪,本太子又不是龙王爷,会行云布雨。这个李文郁,只会提困难,半分解决办法也无,比起夏元吉差远了。
唉,父皇啊父皇,连续三年大征,知不知道国力耗竭、民生凋敝啊!想太祖开国初期,遍地粮仓盈满,每有灾情,减免赋税与开仓放粮并举,则民不生乱。如今十仓九空,为支应大军用度,百姓赋税反倒连年增长,再遇天灾人祸,儿臣空有济民救民之心,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父皇啊父皇,若是华夏百姓都被拖死熬死了,纵然夺取了漠北杂胡千里之地,又有何人去耕种?
朱高炽连叹三口气,愁眉不展。
愁归愁,事情也得办啊。这大明朝,但凡朝廷缺钱缺粮,还是只能找夏元吉。也不知他看到今年全国夏粮赋税账册,又怎么挖空心思,辗转腾挪出钱粮来。
朱高炽计议已定,扔下手中奏章,使劲将胖胖的身子从金丝楠木座椅中拔出来,吩咐侍立一旁的小太监,摆驾内官监大牢。
没错,前户部尚书,大明朝公认最善理财之人,太祖亲自简拔之人,当今圣上历次北征兵马钱粮总管,太子挚友,夏元吉,此刻正在监牢之中。
说起这夏元吉,也是奇人。为湖广长沙府湘阴人氏,自幼家贫,洪武二十四年入太学,入选宫中侍诰。太祖偶然视察太学,其他太学生们大声喧笑,夏元吉却专注学习端坐不动。太祖视之不凡,升授为户部主事。
建文帝继位后,升为户部右侍郎,出任福建采访使,所至郡邑,核查吏治,咨询民隐,百姓悦服。
当今圣上靖难之役,攻克南京,尽诛方孝孺等建文旧臣,待杀夏元吉时,夏镇定自若,乞暂缓三日再死,圣上惊异问之,对曰正整理户部账册,再过三日便可汇总明晰,以便后来人接手。圣上惜其才,迁户部左侍郎,永乐元年任户部尚书。后有人问圣上,方孝孺与夏元吉同为建文旧臣,何故一杀一留,圣上叹曰方孝孺忠君、夏元吉爱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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