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欢各不相通,休宁县衙中唐府上下欢天喜地,紧邻休宁的歙县地界,徽州府城西北角府衙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大半个月前,京城来了位秉笔太监,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奉监国太子旨意,将徽州府衙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即锁拿了知府成广林押解南京,并勒令一干主事命官闭门思过。不多久,听闻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徽州府自同知以下,不免惴惴不安。
提心吊胆了半个月,今日,南京吏部终于正式下发了公文劄子,斥责徽州知府成广林,守土无方,横征暴敛,隐瞒灾情,致百姓流离,民怨沸腾,着即贬为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三江府宣江州知州。徽州府同知、通判、推官等官,督管不严,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徽州府衙,同知张鉴、通判薛渡、推官武守杰齐聚一堂,读罢南京吏部公文,喜忧参半。一则自己等人仅仅罚俸一年,算的上全身而退,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二则共事多年的上官被远贬边境交趾那等兵戈四起之地,仕途前程一片黯淡,不免让人心有戚戚。
“休宁知县唐哲,才德兼备,政绩卓著,深得民心,着即升任徽州知府,全权负责徽州府赈灾与灾后重建事宜。徽州府同知、通判、推官,当尽心竭力辅佐唐知府牧守治下百姓,戴罪立功。”
张同知摇头晃脑念着公文最末一段,鼻中轻嗤一声,酸溜溜地说:“瞧瞧,咱们这位新任知府大人,真是官运亨通,犹记得成知府嫁女宴上,彼时的唐知县,混在六县知县中唯唯诺诺毫不起眼,没想到数月不见,竟然一飞冲天,压到了我等头上,以后我等见面,也只能恭敬作揖,口称府尊大人了。”
薛通判静坐椅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置若罔闻,默不作声。
旁边的武推官察言观色,心思雪亮,同知大人为正五品,通判大人为正六品,各管一摊,算得上成知府的左膀右臂。往日唐知县偶来府衙公干,见他二人都是客客气气,恭敬谦逊,如今风水轮流转,昔日治下之人摇身一变成了上司,难怪二人难以迈过心里的那道坎。他一介推官,与知县同为正七品,反倒没这般心思。思索片刻,进言道:
“张大人,薛大人,往事休提,咱们还是得往前看啊,唐大人昔日在休宁任职,颇有政声,如今他即将到任,我等当如何迎接,方显诚意?”
张同知也是久涉宦海,响鼓不用重锤,不动声色间收拾了心情,眼珠一转,转向薛通判道:“我听说薛通判与唐府尊素有交情,还曾为贵公子求娶府尊千金。不若薛通判辛苦一趟,亲往休宁,迎接府尊大人家眷来府衙,以表我等敬意。”
武推官惊讶附和道:“竟有此事,如此甚好,薛通判与唐大人有旧交,必能稳妥迎归。且薛通判为人精细,必能周全礼仪,不失我徽州府之体面。”
薛通判老脸一红,暗自腹诽张同知出的馊主意,你既知我为子求娶唐小姐之事,当知事有未协,若是我亲去迎接府尊大人家眷,与唐家小姐照面,岂不尴尬。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有武推官在旁推波助澜,终是推脱不得,领了此事。
九月十九日,休宁县衙内,唐婉正与小桃在后花园喂养逗弄两只猫儿,笑言两只猫儿也长身价了,将从县衙之宝升格为府衙之宝。忽有门子来报,徽州府薛通判率众前来,求见小姐,葛县丞、关主簿正陪着在寅宾馆饮茶。
寅宾馆内,薛通判正和葛县丞、关主簿高谈阔论,忽见门帘一晃,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了进来,青春洋溢,仪态雍容,两种气质和谐统一,正是在成知府嫁女宴席上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唐府小姐。
薛通判忙上前施礼:“唐小姐,别来无恙。唐大人高升徽州知府,此乃徽州百姓之福,下官奉同知大人之命,特来迎接小姐前往徽州府衙。”
唐婉这才明白他来意,还礼道:“薛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区区家事,怎敢劳动薛大人大驾光临。”
于是坐下来一起饮茶,薛通判再三催请,唐婉想着行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本打算等爹爹入住府衙之后再迁居,岂料徽州府官员如此热情知礼,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搬了了事。于是,唐婉与县衙官员匆匆道别,唤知画集结众仆从,收拾行装。薛通判早已准备妥当,带来不少车马停在县衙门前,知画指挥唐府的仆从将行李一一搬上了马车,收拾停当,一行人马,出了休宁县城西门,往西北方向徽州府而去。
薛通判骑马在前头领路,唐婉与知画共乘一辆马车,出了西门,沿着官道,一路前行。一路上,唐婉与知画掀开车帘,但见沿途山川秀丽,稻田金黄,农夫挥汗如雨,牧童横笛牛背,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行了半日,看到道旁立着一块石碑,一面铭刻着休宁,一面铭刻着歙县,知道到了两县交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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