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自然是知晓,但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就在他出去巡防的这短短几日,就发生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满心期待准备迎娶的姑娘转眼就选择了旁人,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蹊跷,谁能信?
“楚、楚王殿下,请不要责怪我家姑娘,奴、奴婢想,兴许是姑娘生病了,她病得厉害……”知蓝想到余清窈那段时间的不寻常,不由悲从中来,期期艾艾地说:“兴许就是因为这、这个,所以姑娘才……”
李睿两步朝她靠近,蹲下身,铁铸一样的大手掰住知蓝的肩膀:“病?什么病?”
知蓝痛地被迫扬起了脸,就对上李睿深幽的眸光。
他就像是给暴风雨绞作一团的乌云,危险至极,又复杂难解。
知蓝想,楚王也是真心喜欢小姐的,所以才会这般牵肠挂肚,无法放下吧。
“那日、那日回去,姑娘身上多了一个伤口,就在心口上……甚是奇怪。”知蓝咕咚一下咽了咽唾沫,“她还夜夜做噩梦,梦里说了许多糊涂话……”
“伤?怎么回事?”
知蓝摇头,“奴婢也不知,但是伤看起来像是已经愈合许久的,只是偶尔、偶尔会像是心疾那般绞痛。”
李睿拧着剑眉,余清窈从没有心疾的毛病,沉声问:“她梦里又说什么了?”
知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道:“她说,不要杀她……”
*
仅仅几场噩梦?
李睿问出这些无用的东西,依然不能解释余清窈的临时变卦。
李睿的贴身护卫见主子悒悒不乐地出来,就知他此行并不顺利,并没有问出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几步迎上前宽慰道:“殿下,余清窈是废太子的人了,您再纠结于她也是无用,倒不如早些和余家定下来,以免再生变故。”
“闭嘴。”李睿虽然一向信任自己身边人,但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听不得旁人乱议,尤其在余清窈这件事上,他冷冷道:“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本王知道你阿耶因为明威将军之故枉死北地,但你誓言效忠本王时就说过,绝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坏了本王的大计。”
面覆着半张银色面具的护卫闻言后退半步,屈膝半跪在地,拱手低头惭愧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殿下,既然余清窈已是废子,通过她接近虎贲军这一计已行不通,倒不如先与世家联姻,先稳下金陵朝局。”
李睿迎着头顶烈阳的灿光微眯起眼,徐徐说道:“她是不是弃子本王说了才算,轮不到你来置喙。”
“那殿下的意思是……”护卫抬起头,面具上两个镂空的空洞里露出男人浅棕色的眼,此刻他瞳仁不由紧缩了下,就仿佛刚得了一个不太如意的结果,可以他的机敏聪慧还是很快从李睿的神色里看懂了主子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又客观地分析起此事的不易,“閬园大门紧闭,禁军看守,潜入不易。”
“谁说要潜入了。”李睿负手往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派人去告诉华昌,太后最是喜欢閬园里那几棵山茶,她既有孝心,愿为太后奉花,父皇不会不允。”
“是。”
区区閬园……
李睿握紧双拳,抿着唇轻笑。
他想去,就一定能进。
*
閬园。
余清窈站在回廊上,探出上身朝上眺望。
四面屋檐圈起这一方天地,仿佛置身在一卷画轴里,所有的景致都规规矩矩地收拢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里头的人也是规规矩矩地在这个说不上大或者小的閬园里活动。
外面的风吹不进来,唯有高耸的银杏树顶端的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好像在哼唱着一曲春风小曲,兴致高的时候还有几枚翠绿的扇叶旋着舞曲落下。
落到树下的紫檀木桌案上。
穿着一身春雾拢烟的灰青圆领袍,袖口挽了几叠,李策正坐在桌前持笔书写,落叶轻飘飘地躺在了他展开的宣纸上,也未惊扰他的专注。
福安从外头走来,将刚冲泡的热茶轻轻搁置在桌案的西南角,等到李策提笔悬停,似在打量自己刚刚写完的那行字时,他才适机开口:“殿下,刚刚福吉来说,王妃朝他打听宫外的事。”
李策顿了一下,将紫毫笔搁置在笔枕上,“是吗?”
福安颔首,“福吉谨遵殿下的意思,并没有说太多,王妃看着有些失落。”
李策捻起银杏叶,缓缓道:“她从前并未在宫里待过,更何况閬园封闭,一日两日尚可,时间久了就知余生难熬,后悔了。”
‘后悔了’三个字说的很轻,轻得就像齿间碾着一片花瓣,轻轻含着。
福安听出了他的意思,然而却有不同的看法。
“可殿下不是已经知晓了这位余姑娘并不是谁派来的人,对殿下更无企图,这才纵容她连着几日都清凉殿里。”
卧榻之侧岂容不轨之人,身为皇太子的出身,一直受着帝师悉心教导,最是严谨克制,若说第一日还带着试探,那其余的几日又该当如何解释?
当然,主子没有必要要给他解释,但是福安自己却能品味出一些不寻常。
所以他即便再不愿意开口说话,此时也忍不住劝道:“陛下赐婚,乃是天命,殿下与余家嫡女退了婚,也不该自绝婚事,身边终归还是得有人相伴,将来也好延绵子嗣,开枝散叶。”
旁的皇子哪怕没及冠都有通房侍妾在身边伺候,身为皇太子反而身边干干净净,连只母蚊子都找不到。
还没削发为僧,却其心淡泊,也离入道不远了。
福安还真怕了他会有这样的心思,清秀的眉头又蹙了蹙。
李策笑了,将落在宣纸上的叶片一一扫落,轻声道:“我从不勉强于人。”
福安朝外瞅了瞅,一向能言会道的福吉此刻不在身侧,不若他来,定然会将话说的漂亮,可惜他嘴笨,只能沉默下来。
“去吧,把她叫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福安刚抬起眼,李策将袖子放了一半,忽而又改口道:“不必,还是我亲自过去,你且留在这处,看着墨干,不要叫落叶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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