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面露笑意,似乎看出了少晨的尴尬,轻声介绍自己:“我是他弟弟,罗长枫,不知兄弟如今多大,也好让我有个称呼。”少晨听他声音温柔,又显得大大方方,越发不好意思,只是轻咳。锁茵说道:“走时十三,如今再见依旧有三年了。”长枫说道:“那该十六了。我比你大四岁,你同样喊我声哥哥。”少晨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笑意满满,温柔至极,只把头一昂,嘀咕道:“谁要叫你哥哥。”声音虽小,可在场的人却听的明白,锁茵不好意思地看向长枫,只见长枫一愣,随即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落棠往他头上一拍,没好气地骂道:“臭小子!”
少晨吃痛地看向打他的人,见是个陌生的女子,怒道:“你为什么打我?”那女子板着脸道:“我们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居然这么对待长枫哥哥。”少晨没好气问道:“你谁呀?”
落棠说道:“我叫白落棠,你大嫂的妹妹!照理,你还得喊我一声姐姐呢!”少晨早听说大嫂娘家有一个妹妹,和自己二姐是个差不多娇生惯养的小姐,没想到就是她,见她倒是长了一副乖巧的模样,怎么出手打人呢?被一个女人拍脑袋,自己心里气坏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还手,免得让人觉得他欺负一个女孩子。锁茵见少晨鼓着嘴,气呼呼地看着落棠,便知道他是生气了,忙陪笑道:“落棠小姐和你闹着玩呢,别使性子了!”少晨冷着脸道:“我才不会和一个臭丫头计较呢。”
邢鑫见气氛凝重,笑道:“今日,王妃与少晨兄弟能够重逢,可是件大事,我这就安排人准备饭食,还希望几位贵客不要嫌弃。”锁茵微微施礼表示感谢,说道:“枫雁堂向来消息灵通,邢将军作为枫雁堂的分舵主,莫不是早知道我与荣王爷慕凌云的事,既然已经知道了,还希望邢将军今后不要以王妃称之。”邢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称你为马小姐吧。”说着,便叫人做了一桌子硬菜,全是些鸡鸭牛肉。锁茵一行人在雾谷半年,不过吃些素食,偶尔背着小鼓,偷买些烧鸡躲在房间里吃,如今面对这一桌菜,几人却丝毫没有胃口。几个男人觥筹交错,客套了几句。少晨一时兴起,也端起酒杯要敬各位。锁茵不大爱酒,不好劝说别人,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威严的,便不悦道:“少晨,几位长辈兄长之间以酒会友,你才多大?莫喝酒。”少晨笑道:“二姐不知,我在这里交了不少弟兄,时常在一起喝酒,几两酒不碍着什么.”锁茵听了,更是不喜,本想多说几句,却被邢鑫拦了下来。“马小姐莫要批评少晨兄弟,这男人在外少不得喝酒应酬,我十一二岁便每日好几两酒了,如今更是十斤酒也不在话下。”落棠扑哧一笑,“您是酒坛子不是?”邢鑫笑道;“你不要笑话,咱们武行出身,又是走江湖的,若是那点酒也喝不下,岂不是惹人笑话?”长景笑道:“茵妹妹放心,一点酒没什么的,就让少晨喝一点。”锁茵看了一眼少晨,见他低着头神情落寞,有些不忍,便将头撇开,算是默认。长景笑道:“来来来,我们喝一杯,少晨,你也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几人喝了几杯,都有些兴奋,少晨更是说了一堆他在这里认识到的有趣的人,手足舞蹈地说个不停,几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锁茵见他样子粗鲁滑稽,哪里还有马家公子的气质?忽而又想到马家早已经衰败,哪里有什么马公子、马姑娘呢?鼻头一酸,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偷偷撇过头去拭去泪水。
晚餐过后,邢鑫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由少晨带他们去。锁茵见这里环境不似雾谷幽静,到处都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他们“凶狠”地看着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笑着。锁茵忍不住问道:“为何这里都是男子?”少晨解释道:“我们这里都是男子,女子都是沈姑姑管的,住在另外一个山头,邢叔带的人和沈姑姑带的都属于枫雁棠的一个分舵。每月十三,咱们这山头的人都需要去沈姑姑她们那边开会呢。”落棠问道:“这枫雁一共有多少个分舵?”少晨耸肩道:“这我就不知了,不说有百,也有好几十吧。”锁茵大惊:“这......枫雁堂有如此之势,恐怕不久就要......”一个江湖组织,专门搜集情报,人数又不再少数,迟早会被朝廷针对。先前星月阁之事,已经惹得朝廷不满,更是对江湖这些门派痛恨不已。枫雁堂如此乖张,只怕早就引起官府的注意了。
隔天,刑鑫便让少晨带着锁茵等人在附近走走,锁茵正好想找个机会与少晨聊聊,其他几人也懂些分寸,给姐弟二人让出了空间。锁茵说道:“二姐这次来,能找到你,我很开头,你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这么长时间,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了。”少晨说道:“这怪不得你,我们家遭受了如此大难,都是荣王做的。我恨的是他!”锁茵叹了口气,说道:“二姐和你一样,恨着荣王爷。”少晨说道:“二姐,我们要让他血债血偿!”锁茵说道:“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对了,明天,你收拾收拾,跟我回雾谷。”少晨一脸震惊:“二姐,你说什么?”锁茵淡淡道:“你明天和我回雾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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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去雾谷?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少晨不解。锁茵道:“这个枫雁堂古古怪怪,不像个好地方,你在这里待着,二姐不放心,你和二姐走。”
少晨却不愿:“我不去那个什么雾谷,我要留在这里,习得一身本领,去找那个狗王爷报仇!”锁茵见他如此,笑道:“二姐是为你好,你想习得一身本领,二姐托罗家兄弟为你找一个好师傅即可,在这里能学到什么?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罢了。”少晨听了,极为不满,“什么旁门左道?二姐来此不过一两日,如何就知这里不好?我在这里待了几年了也没觉不妥!”锁茵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如今倔的很!
“一个靠打听别人事情、出卖情报的江湖门派能有什么好?迟早会大祸临头,你现在离开,将来这里就是出了什么事,也牵扯不到你。”锁茵说道,少晨年轻,加上与这伙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是顾及不到这些事情的。
少晨仍旧不愿离开,“能有什么祸?二姐无非是害怕朝廷那些人罢了,你怕他们,我可不怕,谁不知道慕家人是怎么当上这大芪的皇室的,商人出身,地位比咱马家不知低了多少,若不是得到祖父赏识,他慕家人也配得到这大芪?狡兔死,走狗烹,那些老臣哪一个得到善终?祖父死得早,才幸免于难。爹呢?爹不曾参与那些结党营私,什么也不管,只不过与郭老先生走得亲近些,便被慕家人设计陷害,最后落得腰斩市头的结局。马家上下三百余人,只剩下你我。我们明知道大哥是被慕凌云那个王八蛋害死的,而那个王八蛋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个狗皇帝呢,先时假借宠爱大姐的名头,在朝中排除异己,利用完,就将大姐抛掷一旁。”少晨冷笑着看了一眼锁茵,继续道:“我马家不幸,先是父亲愚昧,后又有大哥二姐你们这样的蠢人,我马少晨绝对不要再做愚蠢之人。祖父敏而才高,我要超过祖父,得其之志,为马家报仇,祖父当年如何能助慕家人夺得大芪,我就可以将慕家从皇位上再次拉下来!”
锁茵大为震惊,小子居然说出这种话,祖父是何等人物,一个运筹帷幄,用兵如神的人,而她眼前这个瘦高男孩能有什么本事?先时读书,不用心不说,文章皆有书童代写,读个简单的文章也是前句不接后句,论功夫天赋更是比不上哥哥半点,整日胡闹撒泼。如今大了,也不见得就长进许多,何况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呢?那个邢将军虽是哥哥的人,但终究不是什么有大本领的人,否则也不会落的和这些江湖人在一起。
“少晨,二姐知道你想报仇,二姐也想,可是这种事不是简单的,不是光靠嘴就可以实现的。”锁茵说道。
少晨哼了一声,睨着眼睛,说道:“我可不是光会耍嘴皮子的。当一个人心里充满仇恨的时候,他做任何事就有了动力,我不像二姐,遇到事情一味退缩。你怎么不如那个喂马的婢女?她可是为了大哥忍辱负重。再不济,你也该像嫂嫂那样,而不是在这里阻止我变强,阻止我报仇。”
锁茵脸气得通红,本是抱着为他着想的好意,他倒好,反来呛了她一道。锁茵没好气地道:“我是不如别人,但不是个没血性的人,我不想报仇?我若不想报仇,早该像嫂嫂那样一头碰死了就是,何苦现在在此处处为你考虑?”
少晨不为所动,说道:“既然如此,二姐就不要在对我说什么离开这里的话!我们这里都是男人,二姐和如雪还是早早离开才是,若是想时常见到我,我为二姐在山下安排一处住处,也好让我们姐弟时常见面,叙叙情。”
锁茵问道:“你是在赶我走?”
少晨笑道:“我没有赶走二姐的意思,只是我不愿听到二姐那些劝我离开的话。二姐不愿参与我的复仇,大可选择在我身后,那些事情由我做。我如今也大了,又是马家唯一的男人,这种事情本就是我该做的,二姐喜读诗书,带着如雪选择一处幽静之处,可安心读书。”锁茵完全不理解少晨为何用这般语气说出这些话,那些让她从头凉到脚的话,让她仿佛又看到了慕凌云,那种冷漠的态度让她有些心惊胆跳。不经意间,她看见了少晨脖子上带的琥珀玉坠,那是大姐入住东宫后,派人送来的,她与少晨各有一个,她的是雕刻成的猴子,而他那个是牛。少晨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头拿起玉坠说道:“这个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马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会让我想起大姐,想着报仇。”他看了一眼锁茵:“二姐,你的那个早丢失了吧!”锁茵点点头,自她从马家嫁入荣王府的时候,便不知那块玉坠丢到何处了。少晨说道:“我与二姐不同,二姐性情寡淡,而我凡事都爱有个结果。幼时,我便更爱与大姐在一起,不喜欢与大哥二姐在一起相处。”锁茵沉下脸,说道:“那是因为你最尊敬的便是大姐。”少晨摇摇头:“因为我和大姐性情最为相似,我爱看大姐训人的样子,我爱看大姐慵懒地坐在榻上打量别人的神色。大姐被选入宫时,我不过刚满周岁,可是每次去宫里看大姐时,却是我最为得意高兴的时刻。如今爹和大姐再也不能庇护我们,但是二姐,我会来保护你的。”锁茵听他这么说,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应该苦涩,少晨从小话多胆小,她这个做姐姐也很少关注到他,只觉得他聒噪烦人,加上这小子从小就有一副不好的心肠,喜欢将小虫子抓来,戏弄一番,再去慢慢弄死,这种恶心的行为更是让她看不上眼。少晨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径直离去,丝毫没有理会锁茵的意思。锁茵叹道:“我与他自小便没有什么感情,我与他不同出一母,感情更加不如同一房的。来寻他不过是因为念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总想找着他,将来若下了九泉,也好给爹爹一个交代。如今人是见着了,也好心好意劝过了,他不听,我也再没有什么话说,见他如今确实比儿时成熟不少,他不愿和我走,愿意待在这就待在这吧。”她自己也明白这是被“冷漠”对待后而产生的愤怒感,而这种愤怒感更是促使她假装的自我安慰。她不再看着少晨离开的背影,她的心境转为了一种悲凉,那种自我苦笑而又不想有所作为的悲凉。她承认最近自己感到烦乱,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些什么改变现状,她满怀愤怒,对慕凌云的恨意越想越盛,但是这种恨意越盛,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自己没有任何的优势可以帮助她复仇,梨香可以是因为慕凌云对她有着浓烈的感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凌云最后选择解决梨香,但是梨香至少还有感情的资本和机会。她呢?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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