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霁欢说如此亲昵的话,如同是多年相交,但是这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如一滩无波的死水,看不透摸不清,更加辨别不明其意图,饶是他语气温柔,笑容也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你是谁?”霁欢仍然追问,他是谁,谁从什么地方而来极界?来极界做什么?等她?等她做什么?
“我想你,十分想你。”男子眼睛紧紧盯着霁欢,霁欢见他无惧于自己手中的剑,便将剑收回,却不想他似乎下意识地再走进,右手抬起来似乎准备理她的头发。
见他手停在半空,没有碰下来,霁欢觉得如此奇怪,此时此刻周身似乎被熟悉感包围,让霁欢生出有些可怖的安全感,对陌生人生出安全感,这可不是她的作风,不知是这人用了什么摄魂之术还是其他。这人说话也极其奇怪,想她,他有什么资格想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想我?”
“我想你陪着我,就像你曾经一直陪着我那样,我从来没有被谁如此陪伴过,我觉得那样的感觉,甚好。”男子眼睛移开她,看着远方,似是在追忆以前,远方星河涌动渐有雷声,草木迎风,将流云撕碎,他道:“我们本应该心意相通,此时你却什么都不晓得,真不知道我会伤心吗?”他仍是幽幽笑着慢慢对她说,那目光盯着她让她觉得似乎有些可怜,而那“心意相通”四个字让她觉得似乎想在耳边曾被谁说起。
霁欢略想了一想,眼神仍是打量,语气稍有缓和:“桸聆,与你是何关系?”
“哦……”那人长应一声,走近不死树原身,覆手摩挲着树的枝干,那树迎着风声发出的响声更大,那人继续缓缓道:“我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却还是想着要跟着你。她与我嘛,你猜猜。”
霁欢从小到大没有碰到过谁这样和她说话,有些烦躁,并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于是打算自己借由术法探一番,左手刚刚翻出灵气结团,那人竟然兀自握住她的手,按了下来,道:
“不死神树,男童女童,饮精血而长。她与我本就是同身同源,不过,她可以离开极界,而我却不能。”
“同身同源。”霁欢疑惑地念叨这几个字,又看着那人背影和这棵不死树,原来由一棵不死树化生的不只是桸聆一个。
“是,同身同源。我们都与你心意相通。在几十万年前,末址之境初成之时,极界也已初成,得有灵性的却只有我俩,不过才将可以化生成形离开本体,就受末址之境的影响而不得,若不是你过来,透过你的神思,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何不得。”他声音渐大,谈吐内容应是对末址有怨艾,但语调却分明还是跟先前一样,似兴奋不已。
霁欢望着他,听他继续说:“这样说起来,你还当得了我们的恩人,如果不是你的血,我们或是永得蜷在本体之木中,同生互斗知道极界消亡,哈哈哈……”一段没有来由又吊儿郎当的话,听得霁欢说不出得不自在。
“所以,桪儿要跟着你,对,她其实名唤甘桪,命理虽没有排下我们化生成形的缘劫,却早已经刻画写下了名字,我,是甘旸。霁欢,你要记得,不要再问我是谁了。”
“我当不起你们的恩人,自然也不需要记你的名字。”霁欢冷言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另一桩事。”说罢笑了一笑,直接再将剑砍了过去。
甘旸却也不恼,从容退回空中,费力接过几招便已经是气息紊乱,到底是不敌霁欢祭出几分修为砍出的几剑。当被霁欢一掌拍下在石屋前,甘旸瘫坐在地,仍是笑容不变,目光深邃中多了几丝愁意,看了一眼被霁欢剑气破开的深墨绿外袍,对霁欢道:
“八千四百五十七年前,雨夜,你同恶灵缠斗半宿,身上多处受伤,小腿血肉模糊,在我们身上休息了三日才醒来;六千八百年前,你被寻仇的恶灵偷了唯一的吃食烤鱼,你头一回生了那么大的气,又委屈哭了一阵,将他们杀了干净之后,你躺在我们身上吃了半个月的树叶;两千四百八十二年前,你酣睡六月,梦中喊了数次‘姐姐’,我入你梦中,将你从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我如此知你,盼你。我自是没有你的能耐,只是没想到回来一趟竟然要试我,是没有其他可问的吗?”
霁欢听完他说了一串,如今听来似乎是别人的事情,自然作不出任何伤感之情,极界于她不过是修行和等待,罢了。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探查当时自己身体异样与极界的关联,自然也在寻找末址出事的缘由,这甘旸出现的不早不晚看起来又如一潭深水,自然要试一试他的能耐如何,不过几招下来霁欢便明了,他掌控极界风云或可,但触及到末址汲取力量的能耐,即便听他所言,是在末址之境初成之时便能化生之灵体神元。霁欢招招虽狠,但因先前与耿青穆过招时有了试人的底子,所以狠绝之余留的余地也足,也不奇怪被甘旸瞧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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