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有人爬上爬下。
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和概念图,讨论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
唯有来自英国的联合策展人米卡唐克斯,一个人站在视觉艺术展厅的上层回廊。
他的目光越过栏杆垂落,望向下方仿佛蚁群一样忙碌的人们。
“唉,真累。”
英国大叔声音低低的叹了口气。
策划每种艺术展都有各自的难点,也有各自的风光。
唐克斯零几年的时候,当过一次柏林电影节的评委。
这些年也在去威尼斯双年展的时候,经常顺带一起去看看双年展下属的威尼斯电影节的分区。
综合比较起来。
电影节的难点在于协调。
协调众多电影放映的场次先后、协调名流大腕走红毯的顺序、协调观众入场的顺序。
前者没有协商好,导演容易殴打起来,后者没有协商好,明星以及他们的粉丝容易互殴起来。
如果倒霉一些,你可能都不知道什么理由,导演就开始殴打起了观众,这就需要报警了。
如果运气再不好一些,还能看见观众蜂拥殴打导演的场面,这就需要叫救护车了。
运气再再不好一点,还有没有获奖的导演想要从路边突然跳出来殴打评委的情况。
这就要锻炼你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徒手格斗能力。
如果运气真的特别不好的情况,评委还容易收到炸弹……不过,比较幸运的是,这通常你没什么需要做的,就算用铲子把你从地上铲起来,那也是殡仪馆的收尸人的事情了。
威尼斯、戛纳、柏林这些世界知名的大型的艺术节。
三天两头组委会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威胁信。
“敢给某某某电影颁奖,这是对艺术的亵渎,艺术节已经被你们这些白痴玷污的堕落了,如果它真的获奖,你们就全都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
“敢不给某某某电影颁奖,这是对艺术的亵渎,艺术节已经被你们这些白痴玷污的堕落了,如果它真的没有获奖,你们就全都去给我死吧!死死死死死死——”
几封来自不同寄信人的威胁信上的“某某某”。
经常还是同一个。
非常让人头秃。
尤其是法国的那一票电影节,恨不得每年都有什么组织跳出来宣称要往里装炸弹。
就算到处都有特警牵着狼狗四处转悠。
类似戛纳工作人员打扫现场,打扫卫生时,忽然扫出一个大炸弹来的事情,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今都快成传统习俗,弄的大家都很习惯了。
法国本土观众如今都已经锻炼的一边看着特警冲过来搜查是否有爆炸装置,一边在旁边喝着可乐,吃着炸鸡。
谈笑风生。
虽然电影节搞不好,容易没命。
唐克斯还是觉得,这种纯静态的艺术展,绘画展,更加累人。
办电影节就像办动物园。
辛苦的是社交,是如何把一大帮的导演、演员、评委们像关大象,关长颈鹿一样关进电影节里,让他们别在那里乱搞。
便阿弥陀佛。
曾有策展人尖苛的评价。
在欧洲八十年代办电影节,要比七十年代办电影节容易的多,具体原因很简单也很黑色幽默——
艾滋病。
艾滋病来了,大家一下子就都消停了。
所有人每天乖乖的缩在酒店里哪里都不去,不知道谁得了病,谁没得,整的跟狼人杀一样。
不敢乱约、乱搞、乱玩。
要让参加什么活动,就去参加什么活动,要去接受记者采访,就去接受记者采访。
一时之间。
各种冲突事件和狗血撕b的桥段极具下降。
这种情况下,策展人就很舒服了。
电影就在那里,不需要策展人做什么,就像长颈鹿就在那里,不需要管理员做什么。
电影是流动的艺术。
只要等大门一关,电影一播放。
“老少爷们儿!看老虎喽,那么大的老虎看不看,见过长颈鹿嘛,告诉你们,可攒劲儿了唉!不好看,不要钱,都来买票了。”
就端杯茶,二郎腿一翘,等待着观众评委买票热热闹闹的看过去就好了。
而绘画类的双年展则是静止的艺术。
这类的艺术展,难点在于统筹。
不光展览里每个展台上摆放着的作品是艺术,创作者是各自的画家。
展品的协调、布置、搭配;陈列空间的创造与切割;展览的内容体系构建……甚至包括了观众们进入展区到离开展区的人流动线设计,它们也是艺术。
而它的创作者则是唐克斯这位策展人。
可以这样理解。
大型的画展,它本身便相当于一个由无数小的独立展台“子集”所构成的,由艺术家和策展人共同创作的大型装置艺术。
策展人的身份,从动物园管理处的老大爷,变成了马戏团的团长。
他不能光把艺术品往展台一堆,把动物往笼子里一关就完事了,这样干是会被舆论笑掉大牙的。
他必须要把所有的展品全部都统筹规划好。
让老虎该踩绣球踩绣球,棕熊该钻火圈钻火圈,一个个静态的艺术作品随着他的布置而流动起来,才是真正成功的双年展。
在这一过程中。
策展人在展览上所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成本,也许,可能要比不少电影节的主席所付出的更大一些。
收获的回报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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