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
自从殷悦进了派出所,她已经两个白天一个夜晚没回家了。
而且估计很快就要从派出所转到拘留所。
那么不仅有必要给她准备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恐怕还得跟她家里人打个招呼,告知其下落才是。
这件事自然要着落到严丽的头上。
无论从职务关系上看,还是好姐妹的情分,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偏偏严丽自己却心里发怵,不敢登门。
所以替殷悦求完情后她还是不肯走,在宁卫民面前磨叽了好一阵。
才不好意思的说起了这件事上自己的为难,向他讨要主意。
敢情严丽担心的不是别的,她怕就怕殷悦的奶奶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大好。
万一要是老太太听闻噩耗,受不了这个打击,真急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是好?
可要是不去殷悦家里赶紧给个交代,这么久都没有殷悦的下落,她也依然怕老太太会胡思乱想的。
宁卫民琢磨了一阵,觉得这个丧门星也确实不好当。
无论殷悦的事儿最后怎么处理,她家里人可是万万不能出意外的。
想了想,决定还是对殷悦家里,先暂时瞒着点吧。
为老人身体着想,在殷悦的事儿没有定论之前,先不能透露真实的情况。
最好是说单位有紧急任务,临时抽调殷悦去应急。
而且这一趟,他也不让严丽一个人去了,而是和她一起去。
这样一来,既能增加谎话的说服力、可信性,严丽也不用在这风雪天里奔波受罪了。
不用说,严丽自是喜出望外,对宁卫民这样的体贴下情,大大的感激。
刚才因为宁卫民说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的那些话,所产生的些许不快,一下子全没了。
而这,其实就是宁卫民的目的所在。
虽然他因此要承担主要的责任,可谁让他是四个姑娘的直接领导呢?
这种时候他躲了,那还像话嘛,今后还怎么让下属信任自己?
他可是个爷们儿,纯粹的,哪儿能让娘们儿心生鄙夷?
就这样,接下来宁卫民就开着吉普车载着严丽和她的自行车,一起去了殷悦的家。
而且这还不算完。
半路上,宁卫民又用一个大大出乎严丽意料之外的举动,再度证明了自己的人品。
他居然在副食店门口停了车,然后下去给殷悦家里买了许多实惠的吃食。
什么柑橘、苹果啊,什么奶粉、排骨啊。
至于理由,面对着一脸满是好奇和不解,而且还想跟自己抢着付钱的严丽,宁卫民是这么说的。
“严丽呀,你别跟我抢。谁让我是你们的上司,工资比你们都高呢。”
“而且你跟殷悦是常来常往,我这可是第一次去她家,总得意思意思吧?尤其待会儿还会见到殷悦的奶奶,就更没有空手的道理。”
“不过你可一定记着,去了以后千万别说这些东西是咱们买的,你就说单位发的福利。这样才能免了客套,让人家坦然接受,也能降低一些老人的疑虑。”
这份带着温度的体贴,立刻换来了严丽真心的点赞。
“经理,您有心了,想的真周到!”
其实原本呢,夸是那个这么一句也就可以了。
但严丽随后的一句,“您对殷悦也真好……”却属画蛇添足了。
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理解。
宁卫民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觉得不能不再做个补充声明。
“瞧你这话,好像我还区别对待你们几个?无论殷悦还是你,又或是甘露和杨柳金,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下属,对我而言是一样的。如果换成你面对类似的情况,我同样会这么做……”
有“冰玫瑰”之称的严丽非常难得的笑了,却没再言语。
在她看来,其实不说还没事,这一说反倒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宁卫民这份多心的敏感,实在有点好笑。
但与此同时,她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宽慰和感动。
因为能有这样的一个体贴入微的上司,还真是挺好的。
像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
二十分钟后,宁卫民在严丽的引领洗,终于走进了殷悦家,见到了她的奶奶。
初见老人的第一面。
还没说上几句话,只凭老人的外貌,以及对其生活环境的观察,宁卫民就不禁心生敬意。
只见这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身上的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发白,袖口也磨秃噜了边儿,但很合身。
衬着她那细眉大眼,端庄和煦的面容,给人一种十分亲善的感觉。
老人的目光是慈祥的,态度是真诚的,礼节是周到的。
奉茶待客,嘘寒问暖,处处充斥着京城人的热情。
尤其是老人和两个孙子所住的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儿。
不光朝向不好,房屋质量也不好,却让老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以床为主的各种家具都被巧妙的安放在屋里最合适的地方。
既不浪费空间,也不会显得过分拥挤,让人无处落坐,无处下脚。
完全不似这里大多数人家,只有无序的杂乱和满处的灰尘。
这已经足以显现出这个老人的持家本事。
想想看,从旧社会走过来,一个大字不识,还有一双小脚的老太太。
却能精打细算,把家务事儿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很有点“巧妇善于无米之炊”的意味。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殷悦身上的灵性,办事利索的风格,极有可能就是受老人的遗传。
不过反过来说,这样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
那就是殷悦的奶**脑太清楚了,远超平常的老人,有点不大好糊弄。
对于严丽缺乏深思熟虑就出口的谎话,老人就有许多地方存疑。
比方说,为什么殷悦就不能本人跟家里说一声?为什么人走了快两天单位才给信?
人拘谨到底去了哪儿出差?到地方没有?人要去多久才回家?
这些问题和细节都是严丽回答不上来的。
这就让谈话显得十分拘谨,而且越来越困难。
不多时,严丽就被老人问得磕磕绊绊,支支吾吾了。
眼瞅着这就要坏菜。
关键时候,还是宁卫民灵机一动,想起了邹国栋的会上发言,才现学现卖给圆了谎。
他接过话头跟老人说,其实好多事儿他们也不清楚。
为什么呢?
因为总公司是因为发现机场专营店那边账目出了大问题,莫名其妙丢了好多的衣服。
才临时从其他专营店征调精英过去盘库、清查去了。
这件事事发突然,涉及面广,还透着蹊跷和反常,所以要的就是个避嫌和保密。
别说征调走的人都不能和外界联系,就是没被征调的人对此都不好过问。
说白了,这是特殊任务。
就跟每年中考和高考出题,要把考官圈养个把月的性质差不多。
人调过去了,待多久也说不好,得看调查的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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