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外,深山脚下。
水中月感觉自己的头十分疼痛,就像是要炸裂开来了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大夫怎么一下午都在磨盘旁推着磨盘,发出的声音也是十分奇怪。”
他双手摸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远处正在和猎户交谈的安景,眉头微微一皱,“总感觉这个小大夫有些奇怪。”
他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又不大清楚,整个大脑都是昏昏沉沉。
“莫非是最近突破一品桎梏连续失败,将要走火入魔的征兆?”水中月心中一沉,忍不住低声自语道。
远处,屋舍旁。
一头驴正在拉着磨盘,口中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声音。
不用说,这一下午水中月都在观察着这头驴子,直到安景从蒋三甲的屋舍回来,水中月才清醒了过来。
“这些药草,一共是八百七十二大钱,收好了。”
安景笑呵呵的将手中的文钱递给那猎户。
“多谢小安大夫,多谢小安大夫。”
猎户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文钱,随后连声道谢起来。
要知道以往其他药铺来收药草的时候,那价格压的都是极低,但是济世堂的小安大夫每次来收购药草从来不压价格,也从不赊账赖账。
“鬼谷迷魂......”
安景也是捡起地上的蛇皮袋,随后余光看了一眼远处的水中月,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
渝州城,济世堂。
秋风和煦,阳光怡人,温暖着这座老城。
红墙灰瓦下,行人如织,渝州河上的画舸随着微风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漂浮着。
安景背着药箱,提着装满草药的蛇皮袋向着家中走去。
他的修为如今已经稳固在了一品地花之境,如果想要到达一品地花之巅,还需要大量的珍贵的精元,短时间内安景并不打算出手,而是巩固当前修为。
毕竟这次三庙山上之战,定会引起一番新的风云,而他在冒然行动,说不定让人看出了端倪,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首先要解决的还是李复周。”
安景一边想着,一边像济世堂的方向走去,沿途路过河埠上,一眼就看到正在拿着锤棒正在敲打衣服的檀云,小黑仔则乖巧的蹲在旁边,尾巴不断摇晃着。
“那剑客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可以拔出镇邪剑呢?未来有没有机会加入我魔教?”
檀云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心中却还在想着早上李复周说的话。
越是如此,她的心中对那剑客就越发的好奇起来。
就在这时,小黑仔跑到了檀云身边,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她的绣花鞋。
檀云手中锤棒一指,恶狠狠的看着小黑仔,道:“滚一边去,你要是再敢舔我的鞋,我就把你给红烧了。”
“嗷.......呜。”
小黑仔歪着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檀云。
“这俗话说的好啊,狗肉煲中滚几滚,神仙都话坐不稳。”
就在这时,背后想起了一道声音。
“姑爷,你回来了?”
檀云听闻,转头一看,只见安景笑呵呵的就站在不远处。
“汪汪!”“嗷....汪!”
小黑仔似乎听懂了一般,对着安景一顿叫唤。
“回来了,这不是看到你在洗衣服吗?”
安景笑了笑,“就来看看你干的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在干活,是不是又在偷懒了。”
“我都给你白干了,你也不给我发工钱。”
檀云琼鼻微微一皱轻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敲打着衣服。
以前在魔教的时候,她基本是不缺银子的,但是来到渝州城之后,赵青梅杜绝了她所有的银子开销。
她除了吃喝不愁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银子。
安景眉头暗暗一挑,“你真的想要银子?”
“当然。”
檀云头也不回的道。
“你要银子干啥?”
“城东新开了一家玉兰坊,他们家的糕点据说很好吃。”
“你不是要减肥吗?”
安景瞄了一眼檀云傲人的曲线。
自从听到这汹涌澎湃之后,他就在也联想不到大海了。
“姑爷,你说是不是又丑又胖的人需要减肥?”
“是这个道理。”
“那姑爷你说我丑吗?”
“倒是不丑。”
安景摇了摇头,檀云长得虽然算不上绝色,但也算是一个活泼俏皮,长相上佳的女子。
“对啊,所以我不用减了啊。”檀云嘿嘿一笑:“我已经想通了,或许等到明年春上再说吧。”
呵,女人!
安景仔细看了一眼檀云,随意的问道:“檀云,你总是叫李老头三爷,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檀云没好气的道:“他是我三爷啊,这你还要问?”
安景眉头一挑,“不是,你和他是亲戚关系?我看你平时那么怕他?”
安景以前一直以为檀云的爷爷和李复周是兄弟,李复周排行老三,才叫做三爷,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怕谁?”
檀云听到这,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大夫,挥舞着手中的锤棒,道:“我檀云天不怕,地不怕。”
你当我是瞎子吗?
檀云平时看到李复周的时候就像是耗子看到了猫,这些,他可都是看在眼中。
安景不想在这件事和她多磨嘴皮子,当下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不怕,那你和三爷是亲戚关系不?”
“你不信?”檀云一听,向着四周看了一眼,随后眉头一挑。
这小大夫似乎看不起她?
虽然她在李复周和赵青梅面前乖巧的像个兔子,但是在魔教那也是一个人物,作为李复周唯一弟子,谁敢不给她三分薄面?
“我信了啊。”
安景嘴巴张了张,无奈道:“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我怎么可能不信?我是想.....”
“你就是不信。”
檀云一把打断了安景的话,傲娇的道:“我那都是出于对三爷的尊敬,你知道吧?”
他感觉檀云就是一个死傲娇,即使是要死了,也要傲娇到底的那种。
安景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以前说从小就在府中了,你们又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会尊敬他?”
赵青梅说李复周不过在管账房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檀云与李复周接触的时间按道理来说也是不长,为何从她的口中感觉和李复周很熟似的。
“为什么........”
檀云听到安景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
十年前,岭南道。
万里飞雪,冷风似刀,大地一片苍凉。
孤寂冰寒的林中,传来碾碎冰雪的脚步声,这声音很轻。
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女孩,她身上衣衫十分的单薄,而且满是补丁,小脸被冻的通红,不断对着小手哈着气。
当她伸出小手的时候,触目惊心的是一条条冻出的裂痕。
地上是一小捆的树枝。
小檀云已经在山上待了近两个时辰,但今天只捡到了这么一点树枝。
“这点树枝只能换一个包子........”
她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将树枝捆在一起,随后双手紧紧抱着向着山下走去。
山路崎岖难走,尤其是寒冬时节,尽管这是一座小山,她幼小的身躯几乎都要淹没在风雪之中。
“娘亲还在等我回去,我今天一定要让她吃到包子。”
寒风呼啸,她感觉自己的耳朵仿佛都要被冻掉了。
不知走了多久,小檀云感觉自己双手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牙商。
“朱叔.......”
小檀云眼中一亮,高声呼喊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却被风雪淹没住了。
她咬着牙,迈着小腿,终于跑到了那牙商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朱叔,这是我今天劈的干柴,你看可以吗?”
牙商旁边伙伴眉头一皱,冷冷的道:“小丫头,你劈的这是干柴吗?你分明就是捡了一些受潮的树枝。”
听到这话,小檀云心中仿佛跌入万丈深渊一般,内心都是一寒。
“我.....我....这都是我捡的......”
“小小年纪,就学会坑蒙拐骗了?”牙商伙伴轻哼一声:“去去去,一边去,这些受潮的树枝一文钱都不值,我们可没有时间和你一个小丫头浪费时间。”
“我.......我.....”
听到这话,小檀云双眼一红,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名叫朱叔的牙商摆了摆手,从兜里拿出十文钱,道:“你劈的木柴我收了,这是十文钱。”
“喂,朱厚友,这些树枝你给十文钱,你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就是说,你不会是看上了这小丫头卧床不起的老娘了吧?”
“你们别说,她老娘虽然是个病痨子,长得确实还不错。”
...........
周围几人看到这,纷纷在旁笑了起来。
“你们闭嘴!”
朱厚友眉头一皱,道:“这小女娃都要被冻死了,只为了几文钱,她只有六岁,你们难道就一点良知都没,要看着她死在你们眼前你而无动于衷吗?”
小檀云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被朱厚友话音一震,皆是沉默了半晌,随后一人自嘲笑道:“良心?我们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是的,她不容易,在这世道,我们就容易了吗?”
“这他么的鬼世道!”有人低叹道。
乱世,人命如草芥。
看似只是一句话,但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去想象这其中的残酷。
人命竟然能够和草芥相提并论。
“拿去吧。”
朱厚友将十文钱放在了小檀云的手中,随后看了一眼小檀云冻裂的双手,不由得心中一酸,“疼不疼?”
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不疼。”
小檀云紧紧握着那滚烫的十文钱,摇了摇头,颤抖的道:“朱叔,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这十文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朱厚友笑了笑,他并不需要眼前这六岁女娃的报答,“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呢。”
小檀云握紧了十文钱,对着朱厚友鞠了一个躬,随后才快步向着远处跑去了。
“老朱,你......”
“不过就是今晚少吃一顿罢了。”
旁边同伴看到这,都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檀云一路小跑,心中却是充满了狂喜。
十文钱啊!
那可以买五个包子啊!
今天她和娘亲就能够吃一顿饱饭了。
约莫半刻钟,小檀云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镇子上的包子铺。
“包子,又香又大的包子喽。”
“好香!”
檀云嗅到那香味,顿时感觉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恨不得要将舌头都给咬下来。
“我要快点回去,娘亲还在等我。”
想到这,小檀云垫着脚尖,缓缓将十文钱放到了笼屉旁,“老板,给我拿五个包子。”
“小丫头,五个包子要十五文钱。”包子铺老板看了看桌子上的文钱,皱眉道。
“不是两文钱一个吗?”小檀云一听,立马着急了问道:“前天还是两文钱一个,我还买过的......”
“这段时间正在和赵国,南蛮打仗,再加上云华道,江南道今年的洪灾和瘟疫,粮食根本就不够用,两文钱那是昨天的价格了,现在要三文钱一个了。”包子铺老板叹了口气道。
“那...那给我拿三个好了。”小檀云咬了咬嘴唇道。
“好嘞,一共九文钱,还余下一文钱。”包子铺老板将牛皮纸给了小檀云。
“谢谢。”
小檀云抱起牛皮纸,快步向着家中跑去。
“挨,你慢点,别掉了。”包子铺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这小女娃还真是怪可怜。”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着。
小檀云迈着小腿,大口喘着粗气,拼命的向着家中跑去。
绕过人烟稀少的街市,终于来到了一排矮小,破烂不堪的房屋前。
“娘亲,我回来了.......啊!”
小檀云喊着,因为跑的太快,直接被地上碎石扳了一脚。
只见她整个身子直接扑到了地面,怀中牛皮纸被她死死拽着,但是里面的包子却是滚落了一地。
“包子,我的包子......”
小檀云不顾疼痛,连忙起身拿起滚落在地上的包子。
可是包子在冰雪和泥土当中滚过,沾满了泥渍。
小檀云看到这,顿时鼻子都是一酸,但是她死死咬着嘴唇,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没关系,撕掉一些就好了,撕掉了还是干净的。”
小檀云伸出被冻裂的小手,仔细的撕去了包子上泥渍。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将包子上泥渍全部剥去,确保包子是干干净净的。
风似刀割,小檀云不仅觉得寒冷刺骨,但却感觉肚子中却升起了一把火,让她直不起身子来,那种感觉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看着那沾满泥渍的包子皮,她的喉咙一阵涌动。
最终她咽了咽口水,将那些包子皮和泥渍全部塞进了口中。
每次咀嚼,有包子皮的香软,也有泥渍混在其中生涩,但是她却吃的很满足。
吃过之后,她感觉更饿了,忍不住看了看牛皮纸中的包子,随后咽了咽口水,快步抱起牛皮纸向着不远处两个草屋奔去。
“娘亲,我回来了,我今天带回来了三个包子。”
小檀云兴奋大喊道。
但是屋中没有任何回应,以往每次她回来的时候,娘亲总会回一句,回来了就好。
小檀云抱着牛皮纸,走近房间当中。
只见家徒四壁的房屋中,只有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此时她闭着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一手拿着一本《东厢记》。
那《东厢记》十分破旧,似乎已经被翻烂了似得。
“娘亲,别睡了,我带了三个大包子。”
小檀云走到女子面前,小声道。
屋内一片安静,女子并没有回她的话。
“包子,这可是包子,是朱叔给我的十文钱,我买的,我可没偷......”
“娘亲,你快醒醒啊。”
小檀云连忙伸出放在地上被磨破的小手,“娘亲,云儿手好疼,吹吹.......”
以往她每次受到皮外伤的时候,女子都会温柔的给她吹一吹。
床上女子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小檀云心中一颤,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空寂,破旧的屋子当中,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檀云哭着哭着就没有了力气,愣在原地好久,好半晌才拿出牛皮纸当中的包子。
“娘,快吃包子,吃了这包子之后你就不饿了,也不困了。”
“娘,快吃包子,你快醒醒啊。”
“呜呜.....娘亲,小云儿再也不让你教我习字了,再也不让你生气了,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小檀云对着尸体嚎啕大哭起来,随后哭的没有力气了,不断抽泣着,趴在那尸体上一动不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怅然。
“她已经去了。”
小檀云转过身看去,只见一中年儒生站在门口,儒生长相十分俊朗,剑眉星梅,神色却是有些落寞。
“先生,救救我娘,我这有包子........”
“死人我救不了,我能做的只是让她入土为安。”
.........
河埠上。
安景看着一直没有说胡的檀云,道:“檀云,你是怎么进府里去的?”
檀云回过神来,道:“六岁的时候,我娘身体不好,没扛过那个冬天,而我被路过的管家看到了,带到了府上........”
檀云说到这,神色不禁有些低落。
六岁吗?
安景听闻,眉头微微一挑,问道:“那你爹呢?”
檀云平静的道:“我娘说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檀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手中的锤棒甚至还在敲打着衣服。
“你现在还难过伤心吗?”安景顿了顿道。
“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
檀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看了看刺目的阳光,道:“我娘肯定不希望我天天伤心,哭鼻子,所以我才不会伤心哩。”
淡淡的阳光顷洒而下,落在她娇美的面孔之上,多了几分柔和。
檀云好似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看着安景,“姑爷,你今天问我这么多干什么?”
以前姑爷虽然很奇怪,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从来不会问这么多问题。
“没,我就关心一下你罢了。”
安景讪讪一笑道。
“关心我?你以前从来不关心我。”
檀云想到了什么,眼珠一动,道:“姑爷,你不会是为了韩文新那小子来的吧?”
“怎么可能,我不关心你,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安景没好气的看了檀云饱满的酥胸,道:“不说了,你衣服洗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看来檀云和李复周应该没有特别的关系,不过也对,李复周那个老狐狸,应该也看不上‘胸大无脑’的檀云。
“知道了,姑爷。”
檀云点了点头,随后抱起木盆,跟在了安景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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