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双脚移到地面上,站立起来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需要极大的意志力。不止头部和手掌,他的腿也受伤了,当踉跄站直后,他四处张望,发现床的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件宽松的长袍。
他迅速穿上长袍,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穿上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仿佛他忘记了丝绸的柔软和衣物的舒适感。他在绿意盎然的房间里试探性地走了几步,测试自己的力量和平衡感。起初步伐有些不稳,但随着每一步,他逐渐感觉到力量和自信的恢复。
他发现没有明显的出口,但当他走近房间的一端时,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和蔓生植物伴随着沙沙的轻响向后卷起,仿佛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掀开了珠帘般的帷幕。他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前行,他看到眼前展开之处全是植物,头顶上方依旧是那奇异波动的天板。他小心翼翼地走过门帘,而身后的藤蔓帘幕发出沙沙的声响,重新合拢。他漫步在这些奇异的植物之间,很快,他停下来,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植物。他认不出,但这不奇怪,他不是植物学家。忽然,一股浓烈的香气充满了他的鼻腔,他转过身,看到一株高大的植物,上面点缀着一簇簇鲜红的锥状苞,围绕在带刺的丝丛中,像垂下的柳枝。
他无意识地向植物走去,耳中仿佛响起一种奇特的声音,不仅仅是听觉的感受,仿佛植物伸入他的心灵,抚平他心中的烦躁。朵的香气愈加浓郁,令他陶醉,他的感官被植物诱人的承诺所填满。他的步伐不自觉地向植物靠近,迷离地微笑着。
他看着红色的苞缓缓绽放,露出环绕着利齿的圆形口,口中滴着闪闪发光的粘液。带刺牙齿阵本应让他警觉,但那迷人的歌声抑制了他的恐惧,他继续朝着植物走去。
“喂!”
远处传来的厉喝声令他停止了脚步,就在他止步的一瞬间,在他脑海中回荡的抚慰歌声突然变成了尖叫声,刺耳的哀嚎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痛苦地叫出声来。那迷人的香气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烧焦叶片的刺鼻气味。
从植物的迷惑中解脱出来后,他踉跄地向后退去,对植物汁液和泥土的气味感到恶心的他一边跪倒在地上,一边干呕着。
“你……”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卡多夫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后走了过来,将对方扶了起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那……那是什么?”他虚弱地指了指远处的植物问道。
“那个?我也不知道,一些比较奇特的作品?”卡多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从寥寥几句的对话中,他发现他一直照顾的存在似乎是失忆了?不然看见他,不会是这番反应。他也就懒得告诉对方,这是一种只生长在纳迦瑞斯王国的植物,一种在天崩地裂后濒临灭绝的植物。
“它死了吗?”
“应该?”
“你是法师?”
“不!我是战士。”卡多夫的另一手突然捏紧了,但他很快又松开了,他很确定对方确实是失忆了,而不是在调侃。
“这是哪里?”
“纳迦罗斯,克拉卡隆德,毁灭之塔。”卡多夫没有将停留在脑海中的话语说出来,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毁灭之塔居然有这样一座园。他摇了摇头,“你的问题有点多。”
“你知道我是谁?”
“我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卡多夫平静地说道,语气轻描淡写。
“你知道!”
“是的,我认识你,我们之前见过,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也知道你失忆前经历了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问的好,因为我告诉你,和你主动想起来不是一回事,你知道吗?你不知道,起码现在不知道。等你自己回想起来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卡多夫说完后,见对方还有懵,他皱起了眉,认真地思考着,最终回应道,“好吧,我告诉你,你叫达鲁尔。”
“这是记忆和回忆的符文!你在耍我,我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他轻轻念着达鲁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熟悉感,他本能地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但很合适,是吧?”
“确实挺合适的,也许它能帮我想起来……”达鲁尔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一点也没有?”卡多夫问道。
“没有……一片空白,或许你可以给我一点提示?”达鲁尔摇了摇头。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卡多夫没有顺着达鲁尔的话说。
“带着泪水的眼眸和微笑的双唇?”达鲁尔脱口而出,紧接着他愣住了,尽管这句话是自己说的,却显得格外的陌生,但又那么的自然。
“你还知道麦塞利恩的作品?”卡多夫用你有大病的眼神看向达鲁尔。
“谁?”
“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自己找回自己的记忆,而不是听其他人,现在,跟我来吧。”卡多夫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达鲁尔点了点头,走向一个由树叶构成的拱门,随着他和卡多夫的接近,树叶缓缓分开,露出隐藏在后面的阶梯。台阶被巧妙地刻入岩石中,他一时竟无法确定台阶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修建的。与周围繁茂奇异的植被不同,台阶上干净整洁,不见一丝泥土或植物的踪迹,仿佛周围的植物都自觉地避开了这条下行之路。
“我们要去哪儿?”
“去见一位尊贵的女士,她是一名强大的……法师。”
达鲁尔坐在房间里,他不知道房间的准确名称,因为房间太过于奇怪了,已经脱离了他的修辞范围。
高大的树木形成墙体的同时,在头顶上弯曲,形成一个优雅的拱门,叶子像羽毛绳一样延伸到地面。植物的一部分覆盖了每个表面,植物塑造了桌子和椅子,而不是由工匠手工制作而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泥土香气,还有数种朵的气味,如此多的生物的气味本应令他难以抗拒,但他发现他是愉悦的,就好像这里的主人找到精准的组合,确保空气保持愉悦的芳香。
片刻后,安娜萨拉走了进来。骇人的头冠不见了,杜鲁奇风格的妆容和衣物不见了,法杖也不见了。她身穿闪闪发光的翠绿长袍,头发盘了起来,手里拎着一把园丁才会使用的修剪工具。这一刻,她不是什么克拉卡隆德的夜督,也不是什么地狱之灾家族的族母,更不是杜鲁奇,就是一名稍微会些魔法的阿苏尔园丁。
每个人都有点小爱好,就像厨艺不精的达克乌斯喜欢做饭一样,园艺和草草就是安娜萨拉的爱好。
达鲁尔看到安娜萨拉出现后,站了起来,躬身行礼,他不认为对一位强大的法师表现出无礼是一个好主意。
“坐下,坐下。”在这里,在这片独属于她的园中,安娜萨拉的话语和表情都变得不同了。
重新坐下后的达鲁尔看向了卡多夫,他希望卡多夫能帮他介绍下,尽管他连卡多夫的名字也不知道。然而,与他对视了一眼的卡多夫并没有介绍的想法,反而将头偏了过去,看向了远处。
“不急,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现在,谈谈你的问题。”坐在卡多夫对面的安娜萨拉慢条斯理地说道。
“您能帮我吗?”
“也许吧。”
“这不是答案,您能恢复我的记忆吗?”
“你要我怎样回答。”安娜萨拉露出了和熙的笑容。
“拜托,您必须尝试一下,拜托,我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了,帮帮我!”达鲁尔恳求道。
“你失忆不是因为碰到了头部,而是来自灵魂的剧烈创伤。需要对灵魂进行修补,但这很危险,我不能向你保证,你的记忆会保存下来。”安娜萨拉仔细打量着达鲁尔,观察着达鲁尔的表情,许久后,她缓缓说道。
“我不在乎,没了记忆,我什么都不是,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无论需要什么,我都愿意做,请帮帮我!”达鲁尔再次恳求道。
“你确定要经历这一切吗?”
“我确定。”
“但……如果等待你的只是痛苦怎么办?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你可能会看到你希望没有看到的东西,你必须能够承受这样的景象,你了解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停止向前,面对过去。但如果不是,我就找回我的过去,以弥补对我所做的错误。”这次,达鲁尔愣住了,但他很快坚定了决心。
“那么开始吧,把眼睛闭上。”
闭上眼睛的达鲁尔静坐着,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衡量时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但他什么也感知不到。直到坐在他对面的安娜萨拉轻轻挥了挥手,他忽然察觉到一种宝贵的、转瞬即逝的感觉,事物开始以一种几乎慢到无法被注意到的速度移动。
一种奇妙的平静感笼罩着他,能量沿着他的身体流动,他能感觉到困扰着他的昏睡和疼痛消失了。接着,能量进入了他的体内,让他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他惊讶地喘息着,但他发现自己变得呼吸困难,以至于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如果你想走的更远,你必须集中你的注意力。”
尽管达鲁尔听到了法师的话,但他发现越来越难,越来越遥不可及,无意义的图像不断出现、消失。当一切退去时,一匹灰色的母马疾驰而过,他发出痛苦的叫声,他认识这匹马。
艾达丽斯……
尽管他叫出了马的名字,但他不知道含义,当马飞驰而去时,他看到马自由而快乐地穿过山脚下一片成熟的田野。他了解这片土地,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家的爱?
正当他感知的时候,灼热、尖锐的疼痛突然而止,刺痛着他,他低头看到箭矢的头部从他的身体中伸出。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再见,凯利尔……
“不!”当达鲁尔看到一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出现在脑海中时,他哭了,而这个画面也消失在他记忆的迷雾中。他就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他的头猛地抬起,发出了溺水者急需空气的呼喊。
接着,他像一条鱼一样瘫倒在地,背部重重地摔在柔软的草地上,他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背叛和愤怒的泪水。
过了很久后,他缓缓站起,他的气质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温暖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黑暗。他的目光沉重、冰冷,仿佛千钧压于眉宇之间,那些曾经的温柔与坚定逐渐模糊,被痛苦的背叛和深沉的怨恨所吞噬。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度的冷漠,似乎从前的凯利尔已在他心中死去,埋在那片由爱与忠诚编织的记忆之中。
当那个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时,他感到一阵撕裂的痛苦,伴随着记忆的破碎片段,仿佛一层层剥去他的灵魂,露出了一颗被背叛焚毁的心。此刻的他不再是从前的凯利尔,而是一个被仇恨和失落重新塑造的达鲁尔。
“那不是我的名字了,我现在想起来了……”
安娜萨拉的嘴角轻轻扬起,目光游移到卡多夫身上,笑容愈发灿烂。这微妙的举动间,她流露出一种自信,她所掌控的命运之网早已将一切编织入达克乌斯的计划之中。
而且,达克乌斯给她带回了礼物,她也应该有所表示、她已经稍微了解达克乌斯在埃尔辛·阿尔文做了什么,在她看来,眼前的两位存在或许就是献给达克乌斯的最好礼物。(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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