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斯惬意地把玩酒杯,听到这个问题,便洒脱地把头凑过去,让克雷顿看清自己的头发:“我的一些忠心的朋友建议我染成这样,他们说这样会让我显得年轻,你觉得怎么样?”“真是好极了,他们说的一点没错。你现在看起来简直比我还小了。”
诺里斯重新坐直,又给两个杯子添满:“那么敬年轻!”
“敬年轻。”
庆祝过后,克雷顿将杯子放下,好奇道:“诺里斯,既然我们今天有幸重新见面,你也该知道我对你‘死亡’这件事有多好奇。假如这件事不包含你的秘密,我希望你能和我讲一讲。”
诺里斯将高脚杯夹在两指间扬了扬。
他的衣着华贵,态度从容,手上过去因劳作产生的茧子、伤疤竟都消失不见。
“当然,这的确该解释一下,不过我希望你听完这个故事后不要因此取笑我,因为这是一个卑鄙的故事。”
克雷顿立刻点头同意。
诺里斯深呼吸了一下,要解释这个死而复生的秘密对他来说好像也不轻松,当他开始这个话题,从容开始褪去,克雷顿相信有一种精神上的重负紧压着他:
“我记得我曾经向你还有当时连队里的其他人解释过我的出身——在十岁时,我被我的父亲赶出家门,接着不得不在全国范围流浪,不断尝试生存下去。”
“是的,你说过。”克雷顿说。
“很好,那么我现在要说的是,我少提了一件事。”有着璀璨眼睛的男人顿了顿:“我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我的父亲赶走我并不是因为养不起我,而是他的新婚妻子不想在家里见到我和父亲相似的眼睛。”
“她撒谎说我偷了她的一件珠宝,我的父亲立刻就把我赶走了。”
“那你的亲生母亲呢?她没有收留你吗?”克雷顿问。
“她无关紧要,至少在这件事里是这样。”诺里斯谈起自己的母亲时格外淡然:“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没有见过她。听说她以前和我的父亲两情相悦,是他婚外唯一的情妇,但我父亲对她的爱没能让我得到什么便利。他赶走我之前把我的外套都扒了,就为了找他妻子所说的那件不存在的珠宝。”
“那天比今天暖和一点,但不太多。我父亲可能以为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体和他一样强壮,所以没把外套还给我就让仆人把我推出门去。我几乎冻死了,要不是一个路边的老乞丐发了善心照料我,我连那个教区都走不出去,我从此随了他姓,直到两年后他死去,我才离开我的故乡城市,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过去认识的人里,谁也没有再来找过我一次。”
“我的父亲就这样将我抛弃了差不多二十年,随后又突然找到我,想办法将我从前线拉了回去。”
克雷顿皱着眉:“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并没有,只是因为他的其他子女都死了,而他必须要有一个相同血脉的继承人。”
也许是说得口干,诺里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下来,他就将我的生活完全摧毁。一个军队高官帮他把我调到另一支部队,接着一群人演了一场戏,让我的身份死去,甚至真的有一个人死了,而真正的我回到了我的父亲身边。”
诺里斯的父亲的事迹越来越让克雷顿作呕,他再次打断他。
“只是为了演戏而杀人?他为什么不直接让你调回国内?很多人都知道军队不管这种事,那些靠买官上位的军官什么时候都在国内度假。”
“只是为了隐瞒我的身份。”诺里斯深吸气:“克雷顿,看你的样子,你现在应该也了解到世上有一些神奇的事物存在,就像巫师,他们可以占卜,窥探他人的秘密。可以仅凭一个名字诅咒他人,杀人于无形。还有的怪物只要不知情者的一个承诺就能吞食人的寿命。”
“你知道吗?为了防止这些神秘力量的刺杀,国王的王冠都被赋予了各种祝福,因此它们能够转移诅咒。之所以每一名国王都需要一顶新的王冠,而非一代代传承,这是因为每一顶王冠都有极限,它们不能一直承担诅咒,超越这个极限,诅咒的力量就会从里面溢出。”
“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人,他当然还不至于是个国王,但他和巫师打交道的次数一点不比国王少。”
“在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全部因为疾病死光后,他开始怀疑这是他的敌人诅咒了他的子女,所以他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决心要把事情做得万无一失。另一方面,他还觉得我之前的经历是个丑闻,有这两个理由,隐藏我的真名和过去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诺里斯半开玩笑地说:“还好他已经死了,要是他知道你得知了我过去的秘密,一定还会派人来追杀你。”
听人倾诉秘密是被信任的体现,但诺里斯的家族秘密如此沉重,让克雷顿仅是听着就已经觉得自己遭到了折磨,这个玩笑没有让他感到轻松。
面对神色逐渐凝重的克雷顿,诺里斯却越发放松,他指着自己的脸,说出了另一个秘密:
“克雷顿,你也许看到这张脸时有感到陌生,但这不是你的错,我的父亲用一种名为血秘传的力量永久改变了我的容貌,我现在的脸和身份是我已死去的兄弟的,就连妻子也是。”
“那种感觉一定很糟糕。”克雷顿本能地接话,但诺里斯的表情却很奇怪,他看起来并不很痛苦,而是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在其中。
“也许。”
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克雷顿明智地没有继续问他的家庭。
“那么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就叫我诺里斯吧。”诺里斯说。“这其实也不是我的真实姓氏,而且没有其他人会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了,以后你一旦用这个称呼来联系我,我就知道是谁来找我。”
“联系地址就是这里吗?”克雷顿问,他已经记住了门牌号。
“是。”诺里斯打了个哈欠,当亢奋过去,劳累忽然在他脸上加倍刻下深痕:“我该休息了,你也该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衣服。我知道我对自己的事没说全,而我也好奇你这几年的经历,所以我们明天一定要再好好聊聊,不能像今天这样简短。”
“至于现在,你不用担心其他事,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向旁边伸手,猛拽旁边悬铃的绳子,密室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想要什么就跟带你来的那个仆人说,我已经吩咐过他了,他会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
谈话要结束了,克雷顿觉得自己也该再主动说些什么。
“诺里斯,我是个狼人。”他突兀地说。
哪怕对方已经看出他是个暗裔了,他还是想再多说一点。他的挚友诺里斯向他说了一个重要的秘密,他也该还一个秘密。
诺里斯摆了摆手,疲惫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我们都有所改变,这在我们今天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已经确定。至于改变成什么样,这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只要你还是我的老朋友克雷顿·贝略就行。”
诺里斯对诅咒的危害完全清楚,他是克雷顿的家人外第一个理解他的人,克雷顿对自己的这位年长八岁的朋友简直心怀感激。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贴近门口,敲门声响起,克雷顿下意识看向房门,但没有听到诺里斯允许仆人进来。
他忽然又看向克雷顿,克雷顿也转回头和他对视。
在这个过程中,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诺里斯的精神好像完全恢复了,他那包容万物的眼睛盯着克雷顿,仿佛要从最微小的细节中寻找到世界的真理,以便从中创造出新的事物。
“克雷顿,你吃过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克雷顿的精神和身体好像在这一瞬间枯竭了,他惊讶地看着诺里斯,但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该如实回答吗?他该让诺里斯失望吗?
克雷顿还在犹豫,但在下一个瞬间,诺里斯就失去了那种求知者的感觉,重新变成一个疲惫的中年人,躺靠在椅背的软垫上。
“不,你不用回答,请当我什么也没问吧。”
他开口将仆人叫了进来,安排了后续对克雷顿的服务。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而一直到魏奥底再度迎来日出,克雷顿都在想诺里斯的最后一个问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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