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埙有些惊讶:“托辞?”
秦桧道:“官家这是忌惮咱们秦家权柄太重了,明白了么?”
秦埙想了一想,倏然色变。
秦桧深沉地道:“如今,你祖翁是当朝宰相,执掌政权;你父是知枢密事,执掌军机;
如果你再被取为状元,我秦氏一门的权柄和名望将再也无人能及。
官家把你从众望所归的状元郎,打压成一个探花,就是在削我秦家锐气,敲打你的祖翁啊。”
秦埙紧张地道:“祖翁,古语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既然我秦家已经受到官家忌惮,那行事岂非更该谨慎,隐藏锋芒么?何必为了一只猫,惹出这么大的阵仗,祖翁你也太宠着葭月了。“
秦桧摇了摇头,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想事情太浮于表面。
所以,更得扶上马走一程啊,要不然,等他走了,秦家谁能撑门立户?
秦桧说道:“隐藏锋芒?你祖翁已垂垂老矣,如果再隐藏锋芒,那就没有再露锋芒喽。“
秦埙起身取过黑漆描金的“养合”,让祖父坐得更舒适一些,说道:“祖翁,孙儿还是不太明白。”
这“养合”大抵是取了“仰合”之意,实际上就是一个“靠背”,下作机局,可以调节高低和角度,偃仰适情,甚合人意。
秦桧靠着“养合”坐着,舒坦地吁了口气,耐心地道:“埙儿,祖翁和官家,做了一辈子的君臣。
祖翁对官家,实在是太了解了。官家此人,少有大志,文才出众;武能开得硬弓,百步穿杨。然则他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一遇挫折,便生逃避之心。
如此禀性,便是官家的本性。所以,我们对官家,越是退让,处境越是不堪。只要你足够强势,打碎官家那一丝勇气,便能高枕无忧了。”
以臣论君,如此言语,其实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也就是对着自己的孙儿,秦桧才能如此出言无忌。
秦桧顿了一顿,又道:“这种情况下,祖翁退不如进。如果退,要怎么退,如何退?难不成告老还乡,那你们怎么办?
祖翁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如今所思所想,都只是为你们儿孙辈着想了。你道祖翁如此大动干戈,真就是为了给葭月找回一只猫儿么?”
秦埙不解地道:“那祖翁是想……”
秦桧淡淡一笑:“祖翁不是为了找一只猫儿,祖翁是想……找找还有哪些不听话的鼠儿。”
秦埙久在御前行走,虽然自己一时想不到那么深,但见识毕竟不少,秦桧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祖父的用意。
秦桧微笑道:“有那对我秦家不够恭敬的,就得趁着老夫还在,早早把他打掉。如果人人恭敬,也好教官家明白,老夫……,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秦埙只听得心惊肉跳,掌心都沁出了汗水。
秦埙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就连三衙禁军,今儿都开始为祖翁找猫了,想来也是因为惧怕祖翁的缘故。”
不想秦桧听了却也一呆,今天刚刚发生的事,他还不知道呢。
秦桧变色道:“你说什么,杨存中那老匹夫,居然让禁军为老夫找猫了?”
秦埙道:“是啊,孙儿今日在宫里行走,见宿卫似乎减少了。孙儿心中好奇,向人问起此事,都说是杨殿帅抽调了大批军卒去给祖翁找猫了……”
秦桧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臭得跟吃了屎一样。
秦埙慌忙道:“祖翁,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桧脸色阴沉许久,忽然又转怒为喜,仰天大笑起来,笑的中气十足。
秦埙更慌了,祖父这喜怒无常的,别是真的生病了吧?
秦埙慌忙道:“祖翁,祖翁,你怎么了?”
秦桧笑得咳了起来,秦埙忙起身,为他抚着后背。
秦桧摆摆手,嘿嘿冷笑道:“杨存中,这老匹夫,也知道用计了呀。他这是想捧杀老夫,哈!哈哈哈……”
秦桧笑得喘息了一阵,才道:“可惜,他这时机选的不对啊!”
秦桧得意地道:“换做其他时候,他这么做,必然会让官家对我更生忌惮。可是现在,呵呵,老夫已经不在乎了。他宁愿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就只怕机关算尽,最后反倒成全了老夫!“
秦埙疑惑道:“祖翁是说,杨存中此举不是为了巴结祖翁,反而是有意捧杀?为何……,反倒会成全了祖翁?”
秦桧摇了摇头,笑而未语。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担心官家对他的忌惮加深了。
他还想和官家做上十几年君臣的话,才会有所忌讳。
可现在他已经思退了,他要捧个代理人上去,这时候交接权力才是他最迫切的目标。
他正在谋划三衙禁军,杨存中做为三衙禁军的都指挥使,却跟他耍心眼儿,宁可让自己失去官家的信任,也要给他来个“捧杀”。
嘿,这不是正合我意么?因为这件事,官家对杨存中的信任一定会降低,我秦某人趁势打铁,“搬三山”计划一定可以实施的更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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