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打从心底里,其实刘狮子还是不太瞧得上这俩烂仗高手。
他对俩人带兵、打仗的才能印象深刻,不是一冬天部队自己炸没了,就是杨承祖在死人堆里被捡出来、罗汝才屁股挨刀跑个没影儿。
但王文秀不这么看,也说服了他。
他跟着刘承宗基本上作为步兵哨长打满全场,最大的感触就是每次打胜仗,他都不可或缺,但破阵契机从来都不是他。
他只需要扛住战线,炮兵和马兵,总有一个能够破阵。
所以王文秀的理论是,战斗的胜利,取决于马兵炮兵;但战斗能否胜利,取决于步兵。
在王文秀看来,打过许多烂仗的农民军将领是有优势的。
单就罗汝才、杨承祖、李老豺这三人,每个人都有被打得丢盔弃甲、十不存一的经验。
只要还有余力战斗,士兵的士气可能扛不住,但对他们的精神来说,死伤过半算事吗?
他们打得那些烂仗,放在正规军里,叫仅以身免,军官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完蛋了。
但他们不一样,打烂仗是军事知识不足,知识不足可以学习,但惨烈战斗的经验,是要用血和人命浇灌出来的。
刘承宗看向军阵,如今经过短期练习,步营的三千总看着倒也凑合,便转头对王文秀道:“这仨人也还行。”
王文秀颔首道:“编入练兵营做将官,他们高兴着呢。”
说话间,变为大横阵的步营在河谷中演练了行进射击、快步前行、横阵包抄、横队变纵队、后退包抄等多种营操科目。
随后由大横阵变为三个千总部的空心方阵,再以千总部进行横阵演练,依次缩小为把总部及最后百总部的五哨合击。
甚至还有以什为单位,十二名士兵的纵队进攻。
当所有科目演练结束,军队再一次回归大方阵,这次他们用上了辎重驴车,结出轻车营。
四面各布车三十辆,两辆相连,阵外二十步,洒下三层铁蒺藜,四辆车之间留出的缺口由步兵补上,火器兵据车射击。
随后阵脚士兵收起铁蒺藜,士兵由缺口攻出,演练追逐搏杀。
至此整个营操结束。
诸多科目,士兵有的熟练、有的生疏,有的阵型变化还不连贯;而且需要的诸多军器,也缺口很大,辎重车也同样需要改造设计以适应战争。
但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小问题。
理想条件下,一个满编步营有三千六百人,需要一千二百至一千六百杆鸟铳、一百至三百杆抬枪、六十门便携小炮。
刘承宗在心里盘算,这些装备的成本大概要两千六百两,造好这些,需要半年。
腰刀长矛造价可以忽略不计,但不能算铠甲,按一套布面四两算,两千五百套就要一万两。
倒不是刘承宗心疼钱,实在是他没办法把白银变成铠甲。
狮子军工匠那有限的制造能力,能在半年做出一个营的火器就已经非常优秀了,根本没余力去敲甲片。
工匠,材料,工匠和材料是大问题。
“好好练他们吧。”刘承宗把这事压在心头,对王文秀道:“把步兵训练标准化,精细到一个新兵入营,需要操练多少科目、每个科目多少天或总的科目需要多少天。”
王文秀抱拳应下:“是!”
“除此之外……现在还不好练,咱们的人基本都会骑马,将来下一批新兵,还要教他们骑马,能马背行军就行。”
刘承宗道:“半年一个营,如何?”
王文秀有点为难。
练兵不难,难在他不知道刘承宗将来丢到自己手上的是什么人。
脱伍边军、卫所逃兵、落第秀才、乡野农夫、逃荒饥民、积年老贼。
训练这些人需要付出的成本不一样。
有基础的人,整编一个月就能成军。
而没基础的人……王文秀觉得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性命,不值得训练半年。
他们这些陕北叛军,脑子里有着和刘承宗一样的物价,一石米粮是五两银子,训练半年等于三十两银子。
王文秀说:“将军,我一个月就能让他们听懂指令看懂令旗上战场。”
刘承宗知道,王文秀说得对。
练兵再久,不上战场也是新兵,实际上专门练一俩月,跟老兵混编,行军、调度、打仗,活过前仨月就是老兵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划不划算的问题。”
刘承宗摇头道:“但这儿汉人太少了,这不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
“等汉人死光,别人会认为你的儿子是个达子,我的儿子是个番子,他们可能在别人眼中是任何东西,但绝不会是个汉子。”
“我们就真只能在这永镇斯土了。”
这其实是刘承宗最担心的事。
他摇摇头,拍了拍王文秀的肩膀:“就这样定了,半年一个营……他妈的,我得给王自用写封信。”
王自用是把双刃剑,刘承宗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使,但这会他需要王自用的动员能力。
也不知道种地王高迎祥在狮子湾搞得怎么样,如果还凑合的话,明年后年让王自用从陕西山西搞点人过来。
高迎祥给人提供点行粮、等韩王发了禄米,再提供点行粮,差不多就够坚持过来了。
移民是个难事,陕北饥民如果有能跑到西宁的口粮,那他们就不是饥民了。
刘承宗的营操刚散,远远地就听戴道子报信道:“大帅,日月山的贡布多吉来了,带了个蒙古贵族,说是小拉尊的哥哥。”
小拉尊派人过来比他想象中慢一点,但派来自己哥哥,刘承宗眉头一皱,寻思:我也没找他要质子啊!
很快,摆言台吉在几名蒙古骑兵的陪同下至营地外围,被带到墩台上。
刘狮子高兴极了:“说说吧,拉尊打算给我上什么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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