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皮肉割破的声音毛骨悚然,腥热的液体喷过纪初桃的耳畔,溅在祁炎英冷的脸颊上。
他眸底猩红,神情冷峻,仍不忘将纪初桃往自己怀中一按,用胸膛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喷溅而来的鲜血。
冷冷抽剑,刺客咯咯吐着血沫倒下,抽搐一番没了声息。
混着血腥和祁炎清冷熏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纪初桃在祁炎怀里咳得撕心裂肺,温软的身躯不受抑制地颤抖。
祁炎握着染血的长剑,手背筋脉突出,眼底的杀伐之气久久未散。
暂停的生命仿佛一点点流回身体,祁炎沙哑至极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出,咬牙压抑道:“什么都不会还往前冲,殿下是不要命了吗?”
低而凶狠的语气,绷得紧紧的,浑身肌肉因后怕而僵硬如铁。
纪初桃“呜”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涌出,很快沾湿了祁炎的衣襟,湿热一片,熨烫着少年狂乱失常的心跳。
金玉堆里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现在才知道害怕。
“因为……不能让皇姐受伤啊!若……应验了,本宫会悔一辈子!”
她在祁炎耳畔哽咽,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有宫人想将她拉离祁炎的怀抱,可她吓坏了,思绪胡乱,像是攀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搂着祁炎不松手。
众目睽睽之下,黑袍少年任她揪着衣襟,一动不动。
猩红的血珠顺着他英挺的鼻尖滴下,在紫宸殿的地砖上溅开一朵静谧的花。
混乱中,纪妧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
她努力维持皇族的威严和镇定,思忖道:“一起送回永宁宫罢,让太医来瞧瞧。”
纪初桃依旧紧紧攥着自己不肯松手,祁炎松了长剑,索性打横抱起纪初桃温软微颤的身躯,大步朝永宁宫方向走去。
身后一片惊疑各异的目光,原来在乎的那些流言蜚语,在此时此刻屁都不是。
纪初桃除了颈上有掐痕外,其他地方并未受伤。
只是受了惊,高烧严重,糊里糊涂昏睡之际,还抓着祁炎的衣袖不松手。
今天纪初桃和祁炎都是功臣,即便曾经兵刃相接,纪妧也不会在此刻伤妹妹的心。看着纪初桃喝下药汤后,便对祁炎道:“永宁需要你,今夜,你便在这好生陪着她。”
说罢,也不待祁炎回应,转身出了大殿。
北燕公然行刺,其背后必有内鬼推波助澜,身为辅国长公主,她要收尾的工作还很多,不能在妹妹这儿停留太久。
何况,至少祁炎挺身而出护住纪初桃的那一刻,不像是作假。
天黑了,纪初桃依旧气息不稳,浑浑噩噩昏睡着。
宫婢进殿掌灯,送了些粥水吃食,祁炎还穿着那件沾有血迹的武袍坐在榻边,被主子攥着衣袖。
祁炎不说话时很冷,眼神有些凶悍,宫婢打了个怵,便又掩门悄悄退下了。
一更天了罢,吃食都要凉了。
祁炎伸手够向碗碟,然而才刚刚起身,因惊悸高烧而神志不清的少女立即翻了个身,更紧地攥住他,发出模糊难受的呓语:“别走……”
祁炎垂眼望向攥着衣袖的那只细白小手,顿了顿,只好作罢。
她突如其来的依赖超乎寻常,连祁炎都感到意外。明明在不久之前,他那漫天的烟花大雪,也敌不过晏行的一把扇子……
难道正如宋元白所说,“英雄救美”能俘获芳心?
可是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并未想过做什么英雄,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死。
或许是因为那场还未成功的攻心策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祁炎……”
病榻上,细弱的声音传来,唤回了他凌乱缠绕的心事。
祁炎瞥过眼,纪初桃蜷缩着身子侧躺,是个不甚安稳的姿势,迷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睫纤长,脸因高热而红扑扑的,乌发披散,比平日更添几分脆弱柔媚。
她好像醒了,又好像还在梦中,羽毛的般的呼吸滚烫,一阵一阵落在祁炎血迹未干的手背上,急促道:“祁炎,你会永远保护本宫吗?”
他的眸色黯了黯。
还未回答,纪初桃又自顾自说:“我就知道,你答应过的。”
梦里那场混乱,是祁炎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就像是承天门下单手抓住戟尖,就像是宴会上一剑飞来击杀刺客的勇猛。
祁炎却是想:我何时答应过这种话?
他素来是个没有信念的薄情人,能让他许下这种承诺的,必定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会轻易说出“永远”二字?
纪初桃大概是烧糊涂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不在意地嗤笑,眉骨下的一点暗红血渍仿佛朱砂。刻意压抑的恶劣性子释放,他俯身问道:“殿下就这般笃定,臣会保护你?”
纪初桃眼睛一开一阖的,迷糊半晌,支吾不出什么来。
就当祁炎以为她睡着了,不会再回答时,一个瓮瓮的声音细细传来。
她说:“你知道吗?本宫梦里……有个英雄,那个人和小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听清这句咕哝,祁炎一怔,缓缓皱起长眉。
她的信任,竟是来源于另一个相貌相似的男人?
这是什么荒谬的回答?
他漠然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力度不算太轻柔,起身坐至一旁的小案旁。
刚入梦的纪初桃抓了个空,烟眉紧蹙,哼哼地翻身蹬腿,呼吸滚烫,很不安稳的样子。
祁炎冷酷地看着她翻滚了片刻,又沉着脸坐回榻边,手随意垂在身侧。
纪初桃如愿以偿地攥住了他的手指,安分了下来。
这次,换祁炎不安分了。
少女养尊处优的手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祁炎几次误会生气时,也曾攥过纪初桃的腕子,没有一次如这般风平浪静,温柔得令人忘却了自己满身背负的阴谋和算计。
那热度顺着祁炎的手指蔓延全身,夜的静谧,令感官无限放大,肆意猖獗。
少女侧躺着,绯红的唇微微张开,距离他的手指不过两寸。
他的手指抬了抬,却在即将触及唇瓣时止住。
这是在作甚?宴会上已是失态,万不能再让情绪脱离掌控了。
祁炎蜷起了手指,盯着纪初桃毫不设防的睡颜看了许久,方长舒一口燥热之气,倚在榻边闭目休憩。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捂了薄汗的里衣黏腻,纪初桃迷迷糊糊醒来。
手里好像握了根硬硬的东西,闭眼捏了捏,硬中又带着骨肉特有的温热弹性。
睁眼一瞧,看到一只戴着玄黑镂金护腕的手,再顺着这只熟悉的大手往上看,一袭玄黑武袍的冷峻少年逆着熹微的晨光,眉目锋利,正倚在榻头,好整以暇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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