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却永远被人挂念着。
赤云霞同华林多有相遇,只因二人都常上无妄山。
无妄山也因此而热闹了起来,但热闹终究属于活着的人。
死去的人只能静静看着他们的热闹,沉默无言。
「华林,若是你,又当如何」?
华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若是我也当义无反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赤云霞看着这般的华林,她不知道为何他们的选择都是自取灭亡。
她言语哽咽道:「这真的值得吗?对于那些挂念他的人又真的负责么」?
华林却是一脸坚毅:
「众生茫茫,倘若挂念都是牵绊,那岂不是寸步难行,有时候说起来复杂,实则很简单,不外乎顺心而为」?
赤云霞只是不解,她觉得那是属于所有人的阿青,而不是秦般若一个人的阿青。
所以这顺心而为,到底是顺谁的心呢?
顺了他自己的心,却怎白白也叫她也难受不已。
华林看着这般伤心的赤云霞,心中既是难受,也是心酸。
看着心爱之人为别人这般哭泣,想必任谁看见了都不好受。
可华林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
「云霞,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的选择或许伤了大多数人的心,可选择大多数也未必是对,选择少数也未必是对,在我看来,相反只有向绝路而行者,方是孤勇者,那般才是我们的阿青,才是无妄城的守护者,要不然,他就不是他了」。.五
赤云霞想着那依稀过往,他就是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曾经为了她直面天璇星蛇姬,此刻为了秦般若独面千军万马,不就是一样的道理么?
而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那众多被保护者之一罢了。
一个是唯一,一个是千万之一。
若如此相较,自然是分外伤心,难过不止了。
无妄城虽沉浸在悲伤之中,可一切都要继续,这座城市的传奇还远没有结束。
相反因为阿青的死亡,所有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气,拧成一股绳。
他们想证明什么,他们想向这个人间证明什么。
他们想叫世人看看,他护卫之下的无妄城,是如何屹立在人间之巅,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他们不光要让无妄城永远铭记他的名字,还要让这浩然山海也永远铭记他的名字,这便是他们的抱负。
所有的人都憋足了劲,士兵的操练格外上心,背后各是暗自偷偷修炼。
士别三日,定叫你刮目相看。
那无妄的老百姓,多有迁居而出的归来者。
只因那无妄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模样,纵横四方的沟渠让这人们看到了吃饱饭的希望。
他们所有人都坚信着,无妄的明天必将光芒万丈。
城内的产业如火如荼,不光新来了戏班,还首开九州之先河,在那大学堂之中开设了戏学堂。
那任教之人无一不是曾经辉煌一时的戏曲名家。
无妄城不光给足了他们应有的尊重,更给出了丰厚的俸禄和崇高的地位。
儒学堂也正式落地,竟不是一般的学堂。
而是儒家正式册立的七十二书院之一,春风书院。
就连书院的院长也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君子,至圣一脉的当代大儒穆思齐,随之而行的还有新晋儒家见习弟子董琳琳。
其中自然意义非凡,而之所以有这般结果,竟全赖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娃娃。
董琳琳听说那九试大会之
事后,硬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三天三夜。
就算董老夫子也拿他无招,谁也不知道那三天发生了什么。
等她出来的时候,再不见以往那个董琳琳了。
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悲伤,她只是义无反顾拖着董春秋连夜离开鬼王城。
流风霜闻讯惊骇不已,带人将董夫子一行拦在鬼王城外。
一旁的董夫子一言不发,竟由着董琳琳向前走去,直面流风霜和她的流风军。
「好狗不挡道,识相点的就把路让开。若不然,便是与整个儒家为敌」。
董琳琳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这话一出却似乎有万钧之力,竟半点不像是玩笑话。
流风霜这般的人物都不禁感受到一股寒意,她再看了看一旁无动于衷的董春秋。
她便知道,看来董夫子去意已决,或是董夫子此刻也被董琳琳说服了。
而董春秋之所以会这般,便是因为从房屋中走出来的董琳琳,看着他一脸坚决。
「父亲,虽说有教无类,可好坏不分,也只会为虎作伥」。
董春秋一脸严肃:「琳琳,不要闹了,我秉承先师之命而来,再者这也是为父志向所在,又岂可儿戏,为父知道你难过,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董琳琳听着董春秋的话,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是淡淡道:「父亲,你再想想」。
董琳琳的语气严肃而坚定,董春秋少看到这般的董琳琳,见她这样又怎能不心疼,再没有端着架子,而是将董琳琳揽在怀里。
「琳琳乖,可为父实难答应你的请求」。
董琳琳早就预料到了,父亲做事向来严谨,一板一眼,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自然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董琳琳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向前走去,而后一边走一边淡淡道:
「至圣一脉董春秋听令,即刻撤出鬼王域,不可逗留」。
董春秋先是一颤,而后看着董琳琳手中那支毛笔,再是一怔,连忙跪了下去,恭敬道:
「弟子董春秋谨遵夫子教诲」。
其余儒家子弟也纷纷跪下,恭敬无比。
自此,这一行人中,明面是以董春秋为首,实则已是董琳琳说了算。
原因也无他,只是那董琳琳手中之笔,乃至圣先师之笔,亦是儒家一脉的圣物。
见到此笔,如见先师,这董春秋这文庙教主也无可奈何。
所以如今流风霜带人来拦,他董老夫子怎么可能说话。
他只是扭过头去,一个人自顾自生闷气。
「好你个董琳琳,还真是为父的大孝女,敢受老夫之跪,是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见董春秋不说话,流风霜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
可这是关乎鬼王域的大事,若是此次董夫子离去,怕是再无这般机会了。
而她一代鬼王域主又岂会叫一个女娃娃给吓唬住。
流风霜勒马而下,看向董琳琳笑道:
「琳小姐,说笑了,诸位皆是我鬼王城的贵客,鬼王域上下自然也是尊敬有加,不敢有半点怠慢,又怎会与诸位是仇人?与儒家为敌呢」?
董琳琳却是一点都不领情,她看着流风霜,半点不惧,反倒是向前走去,而后冰冷道:
「流风霜,不要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你的所作所为还需要我来说么?枉我先以为你还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鹰之爪牙,一个华而不实的提线木偶而已」。
董琳琳一言出,竟是毫不留情,当着所有人的面驳斥流风霜。
流风霜可是这鬼王域的主宰,如今却让一个女娃子如此羞辱。
流风霜还没有反应,可她背后的流风军可就忍受不了了。
流风霜就是他们的天,他们怎能忍受别人如此羞辱他们的霜主。
那流风军往前而去,更是齐声怒喝:
「你个小女娃子,休得无礼,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吗?莫要仗着你夫子之女的身份便口出狂言,霜主听得下去,我等手中的刀可听不下去」。
流风霜闻之眼中也闪过一丝寒芒,可转瞬便恢复平静。
她不得不承认,还就是这个夫子之女的身份,她便不敢动她。
莫说是她,就算是宁远亲至,也得客客气气的。
流风霜之所以没开口,也是想看看董琳琳的变化。
可董琳琳见那铮铮铁骑冲来,反倒是主动再向前走去。
那为首的骑兵见状也大骇不已,眼看那铁蹄便要撞向董琳琳,可董琳琳却是半步不退,反倒是就这么迎了上来。
那骑兵也没想到这董琳琳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果决,吓得是悬崖勒马,从马上跳下,横枪在前。
可就算是这般,董琳琳也不依不饶,竟是伸出脑袋,主动向那长枪上靠去。嘴上则是一脸不屑道:
「来来来,你倒是试试,看看三十万流风军的脑袋能不能换我的脑袋」。
那人心惊之际,流风霜已一脚将那人飞踹出去,语气冰冷道:
「都给我退下,儒家诸位乃鬼王城的贵客,你们是瞎了还是怎么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见流风霜这般,董琳琳实在觉得有些好笑,她也不得不感叹,这流风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实在是高。
董琳琳只得抱拳惊呼:「霜主,技术活儿,果真叫人刮目相看」。
流风霜见她这般,她只当是女娃子使性子,自不会同她计较,只要能将董夫子留下来便是。
有了此想,流风霜这才淡淡道:
「琳小姐惯是个爱开玩笑的,改日我再同你好好玩笑玩笑,只是现在嘛,还请琳小姐让开,我同董老夫子说几句话」。
董琳琳眉毛一挑,想起她暗中偷袭阿青就气不过。
关键是阿青还替她救回了许多流风士卒,这般恩将仇报之人,还是人吗?
再想起自己的结拜大哥如今已不在人世,虽是短暂相处,可那结拜之情却做不得假。
众人只以为是玩笑,连阿青也没当真。
可这董琳琳却是分外珍视这结拜之情,否则也不会将自己关上三天三夜了。
想到此,她实在难受,她再受不了面前这个流风霜,言语中开始带着愤怒和怨恨:
「流风霜,你是没长耳朵吗?我让你滚,你没听见么」?
饶是流风霜都控制不住此刻的杀气,那冰霜之气起,流风霜一脸寒意看向董琳琳,眼中尽是肃杀之气。
董琳琳看着那眼睛也不由得发虚,流风霜毕竟是久经战场之人,这般杀气,自然也不是这董琳琳能受得了的。
可董琳琳一想到死去的阿青,她觉得此刻若是叫流风霜吓到了,那还怎么配做他的兄弟。
她一咬牙,强行遏制心中的恐惧,浑身颤抖,虽是哆嗦,可言语中却也透出一股坚决:
「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你有本事,现在就动手,我还佩服你流风霜是个人物。若是这般你都不敢动手,那这所谓的鬼王域主不过就是一个废物而已」。
流风霜气的浑身直颤,其帐下的骑兵自然也是蓄势待发,只要流风霜一声令下,就算前面是天王老子,他们也依然会毫不留情地冲杀过去。
感受到帐下骑兵的异样,流风霜强行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当下便下定决心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枉你还是夫子之女,这儒家的教养竟是半点都没学到,年纪轻轻,便口出狂言,不敬长辈,董夫子舍不得动手,那流风霜今日便冒昧僭越,替董老夫子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
流风霜还没出手,便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一旁的董春秋本在气头上,只想看看戏。
没想到这流风霜,越说越过分。
「老子的女儿,我怎么教,关你屁事」。董春秋心里暗自嘀咕道。
董夫子闪身眨眼即至,董琳琳看着满是怒火,高大异常的父亲,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流风霜只感觉那一种令人无法反抗的威压袭来,自己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去,那巨大的圣人法相竟就这么居高临下,满是怒意地看着他。
「老夫的女子,自有老夫来教,还轮不到你插手」。
流风霜看着那巨大的圣人法相和那愤怒的声音,心神惊颤。
暗自慌张道:「圣人之境」?
而后只见董春秋一杆教尺袭来,那流风霜已不知去往何方。
董琳琳看着此刻的父亲,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出手,可这一次出手,更让董琳琳惊为天人。
因为董春秋自己也说,修为不咋样,就学问一般。
如今看来这不咋样,这t叫不咋样么?
至于那所谓的一般,又不知道是几个意思了。
董琳琳一脸疑惑道:「父亲,您可真不咋样」。
董老夫子闻言倒是莫名大笑了起来:
「那可不是,也就学问一般」。
流风军将儒家弟子团团围住,正要一拥而上,他们虽是震撼于圣人之威,可也决不许任何人伤害霜主分毫。
「哒」
「哒」
眼看便要一场恶战,那流风霜已闪身来到众人面前,喝道:
「休要放肆,快快退下」。
众人听到流风霜中气十足的声音,便知她无大碍。
而此刻的流风霜则是惊涛骇浪,她未伤分毫,也更加说明了董老夫子的了得之处。
她从未听说这董老夫子是圣人之境,只因他的学问太大,众人只注意到他的学问。
再者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莫说是别人,就是董春秋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有一身不怎么样的修为。
流风霜只得恭敬抱拳:「流风霜无礼,谢夫子手下留情,只是这鬼王域内对夫子皆翘首以盼,这番也非流风霜之请,亦算是鬼王域上下之请,还请夫子体恤鬼王百姓诚盼教化之愿,再考虑考虑」。
流风霜这般倒也是肺腑之言,就算是董琳琳闻之也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可她一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以董琳琳此刻的心境是断然是不会顾全大局的。
董春秋又何尝不是无奈,虽然他也觉得流风霜所行之事,实非光明磊落之举,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易地而处,就算他是圣人,也不见得能做得更好。
再者这二者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流风霜行此不义之事是真,诚迎自己以开百姓之教化亦是真。
从后者看来,她也不失为一方百姓之守护,再从手下之人对其爱戴来看,这流风霜又会是董琳琳口中的废物呢?
但和一个生气的女娃子讲道理,哪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再说了真要讲道理,这里面的道理也不简单,可还有得讲。
董春秋只得摇摇头
,颇为无奈道:
「非是我意如此,我一生本就志在教化四方,非是因你礼遇而教,自也不应因你而不教,实在是老夫此刻也身不由己,诸多无奈。你别看我是她老子,实际上,她是我老子嘞」。
流风霜闻之再是一愣,她见董夫子言语诚恳,颇为无奈,以他圣人之尊定然也不会说什么假话。
可如此说来,此刻的流风霜都更蒙了。
难道堂堂儒家文庙教主,二圣之下的第三人,竟也要俯首听命于一个女娃儿?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流风霜虽是不解,这般也只得耐着性子,诚恳道:
「琳小姐,在下流风霜不足为道,还请琳小姐念鬼王域百姓之所盼,以全教化之功德」。
哪知这董琳琳听到这话更来气了,动不动就什么天下大义,他们欺负他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不讲道理?讲天下大义?
董琳琳如被点燃的炸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看向流风霜,淡淡道:
「念鬼王域百姓之所盼?这时候要我念鬼王域百姓之所盼。你们偷袭我兄弟的时候可有念他之所盼?可有讲什么道理?讲什么大义?偏是为了众人的利益就叫大义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你们都有道理可讲,都有大义可讲,就他没有是吧?各家圣贤,人间帝王,江湖名流,都各有各的道理要讲是吧?你流风此刻也要替百姓讲道理是吧?我死去的兄弟,岳天青!这普天之下,可有人替他讲过道理?没有的话,那他的道理,以后便由我,由我董琳琳来讲给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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