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好,那时候大家多单纯啊,能进厂有个工作,混口饭吃,让多少外头的人羡慕,我们经常一块儿做工,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出去逛逛。当年我们也像你们,能买上一块布做件新衣裳就是最高兴的。”
“那我婆婆走得那么突然,你们肯定很伤心。”
“哎,谁能不伤心啊,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孟萍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唏嘘不已。
“当时大家都觉得是意外掉河里的吗?就没人怀疑其他的?”
“有,当时我们车间的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可能,怎么两个人会落河里啊?尤其是华翠,她还是会水的,能在水里刨两下。”孟萍忆起当年,只觉得两人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命该如此,“我们当时就找公安和厂里反应了情况,不过后来人家公安调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要说两人身上的钱也还在,不可能是有人想抢钱干出这种谋财害命的事儿,那几天是下雨,地上滑,看来真是命不好哎。”
“那我公公婆婆之前在厂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兴许是有人害的?”
“那不可能!”孟萍清楚得很,“你公婆在厂里名声都好,平时见谁都客气,不可能得罪人的。”
说着说着,孟萍想起来什么,四处打量一下,“我唯一见你公公和人红脸...是和现在的厂长陈勇。”
“啊?”王欣像是听故事似的,没想到还牵扯到了现在的厂长,“孟师父,你意思不会是厂长他...”
“呸!瞎说什么呢。”孟萍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之前厂长陈勇追求过宝珍的婆婆,后来宝珍公婆处对象了,陈勇还找许明远闹过呢,两人差点打起来。不过许明远哪是陈勇的对手啊,陈勇那结实得,我估摸国棉厂没人打得过他,顶多刘胜强年轻时候能跟他呛。”
梁宝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那当时公安没怀疑他?”
“打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公婆出事的时候你男人都十二岁了,陈年往事啊,谁还追究这个。”
这种陈年往事别人忘了,梁宝珍信,可是陈勇这人性子不一般,她越发觉得陈勇和公婆的死有关系。
——
另一头,许盛杰也和车间老人说着话,他散了大伙儿几根大前门,状似无意说起自己一家在国棉厂,现在都离开了,有些唏嘘。
刘胜强是最感慨的一个,当年他就是和许盛杰他爸许明远前后一年进厂的,后进厂的刘胜强和许明远投缘,两人关系不错,许明远帮了他不少,结果人却年纪轻轻就走了。
如今的刘胜强已然是个头发掉了一大半的中年男人,吐着眼圈思绪乱飞,“你爸的死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是真不信你爸能掉河里淹死。”
许盛杰对刘胜强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五大三粗脾气火爆的人,自己退伍进国棉厂后,这人时不时也照拂自己,指点几句,不过因为两人在不同车间,来往不算多。
“刘叔,这事儿您是知道什么?”
刘胜强摇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以你爸的本事不可能夜里掉河里去,你说要我喝醉了掉河里兴许还可能,我年轻时候就是冒冒失失的,可你爸你妈哪会干出这种事情!”
“那我爸妈当年在厂里有得罪人吗?”
“那应该没有,他们都是老好人,我这脾气得罪人可能,他们不可能。”刘胜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想起许明远这人,确实难受,“以前国棉厂就我和陈勇脾气最火爆,我们也互相看不对付,我和他干了几回架,你爸还劝我来着,别去硬碰硬,踏踏实实干活,以后保不齐能熬成厂里老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呢,我现在是六级工了,日子不错,可是你爸...人却没了。”
许盛杰压下心头一丝酸楚,追问道,“您还和厂长打过架?”
“对呀,他现在就是厂长,老子也不爱搭理他。年轻时候我们谁都不服谁的,现在老了,他还装模作样开始装好人了,呸!我跟你说,你别看现在的陈勇说话做事有模有样的,这人心就是黑的。”
刘胜强脾气爆,但是也耿直,不搞虚头巴脑的,当年他和陈勇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多有摩擦,结果刘胜强压根儿玩不过陈勇,被他阴了好几次,是许明远帮着劝,才把刘胜强一身火气压下来。
不然刘胜强早晚得被陈勇玩完。
“那我爸和陈勇,有没有什么过节?”
“那应该是没有的。”刘胜强记忆里两人没有什么冲突。
其他几个老资历的工人对许明远也印象颇深,不过聊起来的消息大差不差,许盛杰谢过几人和媳妇儿在国棉厂门口汇合。
二人骑上自行车,许盛杰和后座的梁宝珍交换着刚刚问来的消息,其实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由不得他控制,自己父母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这个认知占据了他的大脑。
“你觉得陈勇会不会真和我爸妈的死有关?”
梁宝珍拿不准,但是很可疑,“说实话,我挺怀疑的,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能找谁问问去。”
“去趟派出所吧。”许盛杰握着二八杠车把,掉头往派出所去。
月牙胡同归属管理的街道派出所有他以前部队的战友,二人一直有些联系,不过今天他突然上门打听十多年前的事情,还是让战友宋军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你现在仅凭怀疑肯定是不行的。”别说让派出所的人去帮着调查多年前没有证据就想推翻的案子,就剩下现在一天天的大事小情都忙不过来。
“我们也明白,不过你这边能不能帮忙查一下当年的卷宗?”许盛杰不知道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自己那时候太小,记忆也比较模糊,很多细节了解得不够多。
“这个忙我还能帮。”宋军拍拍许盛杰的肩头,这事儿事关人死去的父母,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一二。
许盛杰和梁宝珍心事重重,回到家尽量调整好心情,至少没让奶奶发现问题,周云年过七十,经不起大的折腾,许盛杰担心奶奶情绪激动,身子骨受不住。
吃过晚饭,周云带着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儿,顺便找人说话,春日里胡同四合院不少,不过能一院住一户的不多,大多还是大杂院,院里住着许多人家,她喜欢热闹,和隔壁的一些大爷大妈说说话打发时间,再回忆回忆从前,日子倒也过得不赖。
梁宝珍和许盛杰在屋里找出许明远和吴华翠多年前的合照,看着上面面容有些模糊的两人,梁宝珍唏嘘不已,“明天我回月牙胡同打听打听,当年事情发生,邻居们肯定也知道不少事儿的。”
许盛杰沉默点头,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捏在手里,抖出一根香烟叼进嘴里,看着媳妇儿,“抽一根。”
梁宝珍明白他心里应当是翻江倒海的,自然没有阻止,“好。”
许盛杰去屋外抽烟,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自己那时候日子过得挺好,家里奶奶慈祥,父母恩爱,还有一对出生不久的龙凤胎弟弟妹妹...只是一切都在一个雨夜后打破了。
烟圈缭绕,一根香烟带着些麻痹的烟草味道很快就燃尽了,许盛杰将香烟头在墙边一按,按熄火星子...
今天天气不太好,傍晚的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似的,照得许盛杰心里也沉闷。
“爸爸!”
一声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打破了满院落寞,许盛杰看到闺女蹬蹬蹬跑过来,嘴角立马牵起笑容,他的视线跟着闺女移动,今天珊珊穿着一件娃娃领白色草莓点衬衫,她跑到爸爸身边,抱着爸爸大腿撒娇,“爸爸,抱!”
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了会儿,刚刚她打弹珠呢,打得好远,兴奋地冲回家跟爸爸妈妈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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